南小鹿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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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柿子紅了的故事

(2021-11-26 21:49:50) 下一個

幾年前，我的香蕉小兒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新學的單詞“persimmon”，問我是什麽水果。

我說：“這就是每年秋天媽媽經常買回家的柿子啊。”

溫哥華本地華人、韓國人和日本人的超市多有出售柿子，分有核與無核兩種。我挑柿子的時候，店裏偶爾來了幾個西人顧客，不認得這種水果，還特地問我好不好吃、怎麽吃等。

在我的記憶裏，小時候很少能吃到新鮮的柿子，店鋪裏賣的的多為表麵沾著一層白色糖霜的柿餅。爸爸拿著糧票去米店買米時，總要配一些地瓜幹回來 — 這是福建人的口糧標配。爸爸說，北方不產番薯的地區遇到大饑荒，那裏的人就用柿子或者柿餅填飽肚子。

我不太喜歡吃甜甜的柿餅，上中學時，市麵上終於出現了從北方運過來的新鮮的柿子。從此甜軟的柿子成了我的心頭好。

大學期間，我常常和閨蜜紅一起到西校門旁邊的菜市場“淘”水果。

我們的大學號稱“南方之強”，以景色優美聞名於全中國，可它的幾個校門卻又破又舊大煞風景。正大門在千年名刹南普陀附近，灰不溜秋的很不起眼，每年外地的新生前來報到，常常誤以為氣勢磅礴金碧輝煌的寺廟大門是大學的校門。西校門算是偏門，正對著嘈雜的菜市場，每天鬧哄哄的，與校園內的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氣氛不甚協調。

我和紅幾乎每隔兩天就去西校門一帶的菜市場買水果，時間久了，我們這兩個囊中羞澀的女大學生也摸出一些門道，專揀黃昏去“淘”水果。那時菜市場要收攤了，小販們急著回家，通常以極低的價格將剩下的水果賣給我們。

某天傍晚，我和紅經過一個柿子攤，賣水果的老太太一副愁眉苦臉，對著剩下的幾十個柿子發呆。見到我們來，她像見了大救星，熱情招呼著：“來買我的柿子吧，一斤才幾毛錢。我剛才搬東西時，不小心壓到柿子上，柿子全裂開了。挑剔的人肯定不買了，便宜了你們，半價。”

紅橙橙的柿子讓我眼前一亮，饞得幾乎要流口水，無奈父母給的生活費有限，要省著花。於是我們拚命殺價，以極低的價錢買了一堆豁了口沒人要的柿子。我和紅開心得一路飛奔回校，坐在大操場旁邊的石階上，一口氣吞下十幾個柿子當晚餐，肚子撐得鼓鼓的。

二十多年過去了，每每在超市裏見到柿子，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種溫暖，想起那段青澀單純的日子，那段吃著豁口的柿子就能開心許久的歲月。

溫哥華本地超市的柿子多為產於加州的日本和韓國品種，每年秋天我都買一小堆回家。老公削皮，將柿子切成小片，裝在精致的盤子裏，然後一家人一起圍著吃。據大學時代的北方同學說，柿子是他們家鄉的常見樹。秋天來了，柿子的果實從綠色變成紅色，如一盞盞耀眼的燈籠掛在樹梢上，勾起了你肚中的饞蟲。孩子們天天盼著放學，而後呼朋引伴，扛著夾杆和竹籃子，一路奔跑到山上鉤柿子。每有柿子落地，就會聽到甜蜜的歡呼聲。家中偶有客人來，柿子可以用來招待貴客，那時的快樂可以如此簡單，沒有奢望的生活過起來也是那麽有滋有味。

幾位北方朋友試圖延伸著這些美好的兒時記憶，在他們的溫哥華小院裏栽了幾棵柿子樹，結出的柿子有的是心形的，有的狀如西紅柿。紅橙橙金燦燦的柿子在枝頭擠成一堆，迎風傲霜，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可我一直沒有注意到柿子樹開花。

終於等到來年春末，我特地蹲在矮矮的柿子樹下仰頭看，發現了被遮蓋在綠色卵葉下的淺黃白色的花。花瓣四枚，萼片是綠色的，整朵花呈壇狀，樸實無香，似一個個精致的瓷器。柿子花很小，隻有我的小拇指指甲蓋那麽大，藏得那麽隱蔽，缺乏耐心或誠心的人是很容易忽略它們的。直到某一天枝頭結滿了柿子，方知花已落。

通過上網搜尋，我驚奇地獲知小小的柿子花裏麵蘊藏著大學問。柿子花分為雌花、雄花和兩性花，某些品種的柿子樹是雌雄異株的，而且樹木會變性，今年開的全是雌花，明年說不定就全開雄花了。有的品種則一棵樹上同時開出三種花。雄花三朵成簇，花瓣邊緣有淺粉色的暈，雌花單獨綻放，呈米白或奶油色。

從亞洲引進的柿子樹品種不太耐寒，通常隻能長在氣候較為溫暖的美加西海岸。美東有一種極其耐寒的原生柿子樹叫“弗吉尼亞柿”（Diospyros virginiana），果實比亞洲品種小多了，也不如亞洲柿子好吃。幾百年前這種柿子被美國土著和早期的歐洲移民用來製作果醬、布丁、麵包等甜點和糕點，據說persimmon 這個英文單詞很可能是從印第安語演化出來的，詞意為“choke fruit”(嗆果)，指的是果實未成熟時令舌頭發麻發澀的味道。早期的歐洲移民們開發出了廣受歡迎的柿子啤酒，柿子的樹皮和果實在十九世紀被用來治療痢疾、白喉、鵝口瘡和痔瘡等疾病。弗吉尼亞柿樹材質堅硬，被用來製作高爾夫球杆的杆頭（後被金屬杆頭取代）、打擊樂器的敲擊槌和鼓槌。美國內戰期間，物質匱乏的南方居民用烤熟了的柿子核來代替咖啡豆，據說味道酷似真正的咖啡。南方婦女還用柿子核來做紐扣，柿子核很結實，不容易被槌衣棒敲碎。綠色的未成熟的柿子還可以用來製作墨水。

隨著科技的進步和物質生活的豐富，弗吉尼亞柿子如今不再受追捧，但當地居民用其核來判斷冬天氣候的習俗一直流傳至今。用一把鋒利的小刀沿著柿子核的邊緣將核切開，如果裏麵白色的內核是匙狀（spoon）的，表明今冬有很多的雪，需要用勺子去鏟雪；如果內核是叉狀（fork）的，預示著一個較溫和的飄著輕盈小雪的冬天，且用叉子好好地享受美食吧；如果內核是刀狀（knife）的, 你麵臨的將是數九寒天，呼呼的大風如刀子般淩厲。盡管有人說這種預測天氣的方法準確率極高，但切柿子核是個技術活，一不小心就割傷了手指，還是上網查天氣預報更靠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