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得出上千種花草樹木的名字，對鳥類的認知卻很有限。不過我知道，凡是名字與鳥雀相關的花草都是極美的，如翠雀花、杜鵑花、金雀花、鳶尾花、孔雀草、金鳳花、禾雀花、白頭翁，鶴望蘭等。我在溫村戶外散步時，就經常在公路邊和荒地裏遇到金雀花。
這裏的金雀花四月份就開了，花期持續五個多月。春天多雨，且待雨停時走向家附近那一片荒地。隻見地上濕漉漉的小草仿佛更蒼翠了，金雀花的綠色枝條交錯著，小葉嫩綠無比，滿眼的生機。掛在枝頭上的黃花是典型的豆科花，含苞時酷似一隻隻收攏翅膀的鵝黃小雀兒，盛放時朝上高高翹起的兩瓣如雀尾，正中一瓣為雀肚，左右兩瓣為雀翼，整朵花仿如一隻振翅欲飛的金雀。
(溫哥華野地裏的金雀花）
金雀花色彩亮麗，若是聚成一片花海，肯定賽過油菜花田。花園裏怎可缺了它？十九世紀中期，加州的歐洲移民們抱著這種想法，從歐洲的地中海地區引進了一批金雀花。他們還將金雀花種在礦山附近，以防止水土流失。
金雀花是中國人的叫法，取花的形狀似鳥雀。因花枝可用來做掃帚，歐洲人稱這些豆科植物為“掃帚花”（broom），並根據產地的不同，分為蘇格蘭掃帚花（scotch broom, 學名Cytisus scoparius，豆科金雀兒屬）、法國掃帚花（French broom , 學名Genista monspessulana，豆科染料木屬）、西班牙掃帚花（Spanish broom，學名 Spartium junceum，鷹爪豆屬）和葡萄牙掃帚花（Portuguese broom ，學名Cytisus striatus 金雀兒屬）等。
“掃帚花”和“掃帚星”一樣，不是個吉利名字。國人還是喜歡用“金雀花”這個稱呼，並在前麵加上產地以示區別。如此一來，行外人以為這些不同產地的花全是金雀屬的，隻有查了拉丁名，才知道它們隻是近親。
這些金雀花的外表比較相似，如果仔細觀察，還是很容易分辨出的。蘇格蘭金雀花通常為2米高的灌木，樹形呈掃帚狀，木質莖上有五條明顯的細條紋。綠色枝條的上部為有柄葉，由三個小葉組成，下部是無柄葉。
（蘇格蘭金雀花）
法國金雀花的花成簇出現，莖多葉，有八至十個條紋，上麵覆蓋著柔滑的銀色毛。每一片複葉由三片小葉組成，葉麵呈蠟狀，背麵有細毛。西班牙金雀花的葉子很少或者幾乎沒有葉子，花朵成簇出現，花香濃鬱。葡萄牙金雀花與蘇格蘭金雀花是同屬的，相似度最高，但葡萄牙品種壽命更長，可高達五六米。
（法國金雀花）
（法國金雀花）
（西班牙金雀花）
出乎人們意料的是，這些外來的金雀花非常適應美國西海岸的生長環境，表現出強大的生命力，侵占了本土植物的地盤，全部變成了令人頭疼的入侵性植物。然而在緯度稍高一些的太平洋西北海岸的加拿大BC省，隻發現了蘇格蘭金雀花和刺金雀花（又名荊豆， 學名：Ulex europaeus， 豆科荊豆屬）這兩個入侵品種。前者的莖枝無刺，後者具有像棘刺一樣的葉子。
我在溫村戶外見到的金雀花全是蘇格蘭金雀花，大多為黃色，偶有黃紅相間的兩色花。蘇格蘭金雀花是可食用的，在蛇麻子花用於釀造啤酒前，歐洲古人采收蘇格蘭金雀花來給啤酒提味，酒味更濃烈、更苦。 蘇格拉金雀花也被醃製成風味小菜。英國曆史上大名鼎鼎的金雀花王朝，就源於亨利二世的父親在帽子上插著此種金雀花。奇怪的是，盡管蘇格蘭金雀花有著重要的曆史地位，又非常受民眾喜愛，莎士比亞卻在他的戲劇作品裏僅僅提到它兩三回，而且吝嗇到絲毫未有用文字讚揚花朵的美。
（蘇格蘭金雀花，大多為黃色，偶有紅黃相間兩色）
莎翁在兩部戲劇裏分別提到了金雀花植物作為掃帚的功用。《仲夏夜之夢》第五幕第一場，小精靈浦克（Puck）說：“我被派遣帶著掃帚來，將門後的灰塵打掃幹淨。”
（I am sent with Broom before/To sweep the dust behind the door.）曆史劇《亨利八世》（Henry VIII）第五幕第四場，門官的手下說：“他們猛攻上來，我堅守陣地，最後他們用掃帚棍打我，我仍然抵抗他們。”（They fell on; I made good my place: at length they came to the broom-staff to me; I defied 'em still）
莎翁的《暴風雨》（Tempest）第四幕第一場，彩虹女神艾瑞斯（Iris）的一句歌詞：“還有你的被愛情遺棄的金雀花叢林，樹蔭為失戀的單身漢所愛”。（And thy Broom groves,Whose shadow the dismissed bachelor loves, Being lass-lorn.）蘇格蘭金雀花隻是兩米高的小灌木，不可能長成叢林 ，因此後世的學者們認為這句歌詞出現了拚寫錯誤，正確的版本應該為“Brown groves ”（棕色叢林）。退一步說，即使英國本土的某個角落真的出現了高高的金雀花樹林，莎士比亞也沒有讚揚此花無比非凡的美麗。隻能說，他對金雀花不是特別的偏愛吧。
蘇格蘭金雀花成為BC省的一種入侵性很強的物種後，各公園管理部門、環保團體和誌願者都加入了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不斷地清除金雀花灌叢。有關專家還建議本地居民盡量在花園裏種植吸引蝴蝶和鳥類的本土植物，如果在不同區域的指定步道之間活動，需注意清潔鞋子或自行車輪胎，因為入侵植物的種子通常是被人類踩在腳下後而意外傳播的。
如果你實在喜歡金雀花，可以考慮種植以下幾個品種：
一：不育的沒有入侵性的雜交品種“麗娜”蘇格蘭金雀花（"Lena" Scotch broom ，學名Cytisus scoparius x “Lena”)。其花色金黃與橘紅相間，遠遠看著，如一隻隻燃燒的雀鳥，鳥兒們流線型的身材異常絢麗，罩在團團火焰中，演繹浴血重生的傳奇。不過溫哥華的苗圃裏極少發售該品種，我一連光顧了好幾年，皆铩羽而歸。
二：阿爾杜伊諾金雀花（Cytisus ardoinii）。這個品種是金雀花中的“侏儒”，身高隻有十幾厘米，適合岩石花園。一個叫阿爾杜伊諾（Ardoino）的植物愛好者於1847年在阿爾卑斯山發現了野生品種。由於植株常常在種子成熟前就被動物啃食光了，故在野生狀態下比較罕見。阿爾杜伊諾金雀花很耐寒，每年四五月開花，四周的空氣裏氤氳著淡香。一隻隻金黃色的“小雀兒”的細爪緊緊抓著枝條，翅膀也挨著旁邊的葉子。那開花的場麵很震撼，有一點像一大群黃雀兒鑽進枝櫳裏抱團取暖，見生人走近，也不畏懼，靜靜地原地不動。
三：西班牙金雀花。幸運的是，在加州、俄勒岡甚至華盛頓州被列為有害雜草的西班牙金雀花並未在BC省傳播，UBC植物園和大溫地區的某些居民成功地將其引種為園藝灌木。西班牙金雀花和蘇格蘭金雀花的不同之處在於：前者六七月開花，花朵成簇集中在莖的末端，芳香撲鼻。後者的花期從四月開始，一朵花掛一個花梗，密密匝匝順著花枝排列，沒有香味。西班牙金雀花的葉子是單葉，隻出現在2月至6月初之間，大部分時間無葉，而蘇格蘭金雀花擁有三個小葉組成的複葉。西班牙金雀花無食用價值，甚至有人說花朵有毒。人們隻從花中提取香精油和染料，莖幹中的纖維用於製造繩索、紡織品和紙張。
（西班牙金雀花）
從色與香的角度來評分，西班牙金雀花似乎略勝一籌，不但花美，還有醉人的芬芳。給西班牙金雀花一個陽光充足的角落，不需特別打理，每年冬季將舊枝從靠近根部的地方剪去，新枝會從地底不斷發出來，保證來年充足的花量。滿園的雀花就是一隻隻栩栩如生的金雀，花苞如嗷嗷待哺的雛鳥，盛花時似雀鳥展翅高飛。花朵連綿不斷多不勝數，走近灌叢，我仿佛聽到了燦爛夏日裏的美妙動人的鳥語啁啾。
唐朝的王縉作有一首《青雀歌》：“林間青雀兒，來往翩翩繞一枝。 莫言不解銜環報，但問君恩今若為。” 我將青雀改成“金雀”，這首詩便為我所用，來歌詠世間最美的金雀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