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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中國小朋友都知道白頭翁的故事,此鳥生得美麗動人,沒有什麽大缺點,就是有點懶,學什麽都沒有長性。老了,頭發白了,還是一事無成。他後悔了,生小寶寶時,就在孩子頭上放一小撮白毛,讓他們記住從小要勤奮的道理。
懶鳥的愛情觀卻是值得稱頌的。隻需幾段枝丫,幾撮枯草,他構建出簡單舒適而溫暖的家。隻要有愛情在,風餐露宿也怡然自得。他為她未老頭先白,執著一生不離不棄。鳥兒從沒有鬧離婚的,而都市人的離婚率卻逐年攀升。更何況紅塵中,有的人尋尋覓覓,找不到燈火闌珊處的她(他);有的人離幸福隻有一步之遙,卻不能長廂廝守;有的人為生計奔波大半輩子,頭頂僅有一片瓦遮風擋雨......
白頭翁守在雲霧繚繞的山林,遍野的山花為他而開,流經山澗的小溪為他奏響悅耳的華章。他自由自在,愛情字典裏隻有“白頭偕老”四個字,令現代人既羨慕又情何以堪!
幾年前,我終於知道有一種漂亮的野花也叫白頭翁。
她是春天的先行者,和雪光花、風信子、綿棗兒等野花幾乎同時開放在山野間,數量卻很少,不能形成星星點點燎原之勢。她更像小說裏古靈精怪的獨行俠,愛和你捉迷藏。你漫山遍野找她,一點蹤影也尋覓不到。待你筋疲力竭铩羽而歸時,她忽然出現在你經過的灑滿陽光的小道上,從枯草叢中冒了出來。小古怪俠全身被白毛,連花骨朵上也滿是細毛。每個細長的花梗頂端隻有一朵鍾形花。葉子深裂,類似蕨類植物,在大部分的葉子還未萌芽之前,白頭翁就迫不及待地開出了豔麗的大花。花瓣其實是萼片,紫藍色為主,偶有白色的。從花開到瘦果成熟隻有一個半月,瘦果的身上長著絲滑的白色冠毛,數不清的瘦果聚成絨球狀,看上去像一位白頭老翁,風一吹,種子就飄到新的地方孕育生命。
(白頭翁花的種子)
大詩人李白最早讚揚過這種野花,他在《見野草中有白頭翁者》中寫到:“醉入田家去,行歌荒野中。如何青草裏,亦有白頭翁。折取對明鏡,宛將衰鬢同。微芳似相誚,留恨向東風。”
這個可愛的小精靈輕易博取了詩仙的好感,兩者間竟然惺惺相惜起來。或許,她就是潛伏在每個人心中的一位久未露麵的老朋友,一段悵然若失的情愫。曾經的碧綠葳蕤在霜凍來臨前休眠,一連消失了數月,你以為將她忘了。來年春天,地上的殘雪剛剛消融,思念卻頂著滿頭毛發從地裏冒出來,時不時地,從靈魂深處跳出來衝撞著你的心砰砰響。你於是感歎,有缺失的人生才會有遺憾,有遺憾才會常駐於心中,無可奈何的人生,奈何不了的她,幹脆就叫這株被著白毛的小草為“奈何草”吧。
最近因為寫一篇關於風花(wind flower,即銀蓮花anemone)的文章,我在英文網站上收集相關資料,意外地發現白頭翁也曾經是歐洲人嘴裏的一種“風花”。白頭翁最早被歸在銀蓮花屬,後被劃在白頭翁屬(Pulsatilla)。它的俗名pasque flower,pasque是從希伯來語 "pasakh"演化而來的,意為passover (即Easter,複活節),指的是花開的時間。
盡管現代植物學已經普及了許久,卻不時還有人錯誤地將這種屬於複活節的花與“風花”聯係在一起,認為它代表了“被遺棄的愛”(forsaken love)。這個西方世界的花語似乎與中國人嘴裏的“奈何草”有異曲同工之妙。也許我們的人生總有些相似的心境:年少時任性狂放,輕易就話別離。分手後,山長水闊天各一方,漸漸成熟的我們不再為當年的懵懂情懷斤斤計較。然而真情留下的碧水波痕,激蕩了少年的青春歲月,豐盈了他(她)的精神世界。我們今日出類拔萃的才智和洞察世情的纖細感受力,無不來自那段單純皎潔的時光。滿頭銀發時暮然回首,那些刻骨銘心的相思,那些遺憾的細節,全是來成就後半生的美好的。
我的懶人花園專門收集又好種又有故事的花,看來我要再補一株pasque flower了。可是我不喜歡白頭翁、奈何草或風花這些名字。此花的心中藏著太陽的金黃色溫暖、秀麗的萼片透著藍紫色山脈的優雅,還有厚重的皮草長袍驅走風寒,分明像一朵草原番紅花(prairie crocus)啊,吸引著你,走進那片深邃曠遠的夢幻世界。
注:pasque flower,毛茛科白頭翁屬多年生草本植物,中文別名奈何草、粉乳草、白頭草、老姑草,英文別名prairie crocus, windflower。
春光難至三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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