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從國內來的朋友們在溫村逛了一圈，很好奇地問我：“為什麽幾乎看不到柳樹？”
某些久居溫村的老移民也問我相同的問題。
當我向他們介紹林緣的錫特卡柳（Sitka willow, 學名Salix sitchensis）、太平洋柳（pacific willow ，學名salix lucida)、斯考特氏柳（Scouler’s willow ，學名Salix scouleriana)和虎克柳（Hooker’s willow，學名Salix hookeriana）等加西原生柳樹時，他們驚訝得瞪大了眼：“這些樹怎麽可能是柳？根本不是萬條垂下綠絲絛的樣子啊。”
多年來我也有相同的誤解。一說起柳，腦海裏浮現的總是一排鵝黃碧玉、枝葉隨風擺動的垂柳。出國前，每年初春我都會去福州西湖公園探訪垂柳，在樹下背著數十首與柳有關的古詩詞，似乎沒有柳，春天的韻律就淡然無味了。
其實柳樹（willows）是柳屬（salix）400多種喬木和灌木的統稱，它們主要生長在北半球溫帶和寒帶地區，喜水，在潮濕和沼澤地區長勢良好，個別物種也適應幹旱的環境。某些柳樹品種匍匐生長，不足半米高，某些則長成參天大樹。 大多數柳屬植物的葉子是長矛狀的，某些葉片較窄的品種叫做“杞柳”（osiers），還有一些品種的葉片較圓，叫“嫩黃柳”（sallows）。
垂柳是國人最常見最熟悉的品種，能夠達到十幾米的高度。葉片狹窄柔軟，脆枝朝下，狀如哭泣的少女，被西人稱作“哭泣的柳樹”（weeping willow）。《聖經》裏有幾處提及柳樹，但並沒有明確是哪一個物種，有人考察了詩篇（Pslam）137裏的“巴比倫的柳樹”（willows of Babylon），認為很可能是原生的Salix acmophylla（垂楊柳）或Salix alba (銀白柳)，這兩種均是垂柳。
（垂柳）
溫村的公園裏也有垂柳，但數量不多。垂柳的占地麵積太大，本地的居民通常選擇身型小一點的曲柳、貓柳和杞柳種在自家花園裏。
曲柳（Contorted Willow，學名Salix matsudana）即旱柳，
枝條向上舉，每個季節樹枝都會向不同的方向扭曲和轉彎。
枝條如手臂，又似龍爪，奇特變幻的造型超乎了你的想象。
鮮嫩的枝條次第疊翠，明綠和深綠層層交織，陽光下詮釋著
無窮的生命力。旱柳來自中國，虯枝盤曲氣韻生動，卻鮮少被
騷人墨客歌詠，但它們獨特的外觀受到了北美攝影師的追捧。
溫哥華庭院裏常見的龍爪柳（學名：Salix matsudana
'Tortusoa' ）是旱柳的變種，葉子波狀彎曲，如一位燙著披肩
卷發的曼妙女子。
（龍爪柳）
貓柳（pussy willow）泛指一些以毛茸茸的柳絮取勝的柳樹灌木，包括原生於歐洲北部和亞洲西北部的黃花柳(goat willow,學名Salix caprea), 原生於歐洲北部的灰柳（Grey willow ，學名Salix cinerea)和原生於北美大陸北部的美洲黃花柳(American pussy willow )。這些柳樹先花後葉，早春出現的雄性柔荑花序（male catkins）在開花前被精致的灰色“毛皮”覆蓋，外觀有點像毛茸茸的小貓（pussies），故而得名。
（貓柳）
貓柳花芽繁多，綻放絲綢質地的蓬鬆花朵，然後發出碧玉色的嫩葉，是深受喜愛的插花。同帶有悲傷含義的垂柳相比，貓柳有更多積極的內涵。例如這些花象征著善意和母性，也代表了對家庭的保護，並且經常作為禮物送給新房主。貓柳還被製成幹花無限期地保存在家中。國人最熟悉的銀柳（Salix caprea pendula）是黃花柳的銀色品種，有人考證謝道韞的“未若柳絮因風起”說的是黃花柳而不是垂柳，因為隻有美麗又繁多的黃花柳絮飄飛時的美態才堪比北方的大雪。
貓柳在歐美作為棕櫚枝的替代品用來裝飾棕枝主日（palm Sunday）的儀式，正教稱“柳絨節”。波斯新年諾魯茲（波斯語， Nowruz）的七鮮桌（Haft-Seen，即seven S’s, 七樣以S開頭的物品）上常以黃花柳枝條裝飾，其蒸餾花用於傳統醫學。
（貓柳）
貓柳還出現在某些膾炙人口的西方作品和流行歌曲。美國童話作家瑪格麗特.布朗(Margaret Wise Brown)創造了一個叫pussycat 的灰色小貓形象，他的身材與pussy willow 的黃花差不多大小。春天來了，小貓在四周發現了不少柳絮，於是給自己起名“pussywillow” (貓柳)。柳絮隨著季節的消逝而不見了，小貓到處尋找它們，向各種不同的動物打探柳絮的下落。動物們都從自己的角度回答問題。蝴蝶說柳絮在空中飄，鬆鼠說柳絮躲在葉子下麵…… 一年後春天又來了，小貓終於又從柳枝上找到了pussy willow。
美國著名兒童小說家芭芭拉.羅賓森（Barbara Robinson）的作品《最好的聖誕大遊行》（The Best Christmas Pageant Ever）中，叛逆少女伊莫金.赫德曼（Imogene Herdman）與同學愛麗絲爭著扮演校園聖誕大遊行的聖母瑪麗亞角色，伊莫金威脅要將一枚pussy willow (柳絮)貼在愛麗絲的耳朵裏，而且沒有人能夠著它，“它在那裏長啊長，會有一棵黃花柳從你的耳朵長出來，伴隨你一生。（"And it'll sit there and grow and grow and grow. So for the rest of your life, there'll be a pussy willow bush growing out of your ear."）
英國前衛搖滾樂隊Jethro Tull於1982年的專輯中推出了一首動聽的歌曲《貓柳》：
半色調的晨光中
她在枕頭上歎了口氣。
第一道陰影飛著，舞過她的臉
去親吻貓柳。
（In the half-tone light of a young morning
She sighs and shifts on the pillow.
And across her face dancing, the first shadows fly
To kiss the Pussy Willow.）
在她的童話世界裏，她是一個迷失的靈魂
用悲傷的聲音唱著誰也聽不見的歌。
她在虛構的城堡中等待
白衣騎士的出現。
（In her fairy-tale world she's a lost soul singing
In a sad voice nobody hears.
She waits in her castle of make-believe
For her white knight to appear.）
大街上滿是飄落的貓柳
抹走年輕女人眼裏的睡意
她朝著火車跑，瞧：八點鍾即將來臨
把夢想壓縮到更小的空間吧
（Pussy Willow down fur-lined avenue
Brushing the sleep from her young woman eyes.
Runs for the train, see: eight o'clock's coming
Cutting dreams down to size again.）
大街上滿是飄落的貓柳
抹走年輕女人眼裏的睡意
她朝著火車跑，聽到打字機的哼唱
把夢想壓縮到更小的空間吧
（Pussy Willow down fur-lined avenue,
Brushing the sleep from her young woman eyes.
Runs from the train. Hear her typewriter humming,
Cutting dreams down to size again.）
她渴望去東邊，淺色的連衣裙飄揚在
老梅菲爾酒店的公寓裏。
或者在斯佩河垂釣，陶醉於春天的到來
或者為某個高尚的目標而獻出生命。
（She longs for the East and a pale dress flowing
An apartment in old Mayfair.
Or to fish the Spey, spinning the first run of Spring
Or to die for a cause somewhere.）
大街上滿是飄落的貓柳
抹走年輕女人眼睛裏的睡意
她朝著火車跑，聽到打字機的哼唱
把夢想壓縮到更小的空間吧
貓柳，貓柳，貓柳，貓柳
（Pussy Willow down fur-lined avenue,
Brushing the sleep from her young woman eyes.
Runs from the train. Hear her typewriter humming,
Cutting dreams down to size again.
Pussy Willow, Pussy Willow, Pussy Willow, Pussy Willow.）
歌詞如此優美，透露出的信息卻很無奈：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對每個辛苦打拚的職場女人來說，擁有夢想是很奢侈的。熙熙攘攘的大都市裏，我們每天為生活奔波，有時連理想也要放棄，更何況是做夢？
可我們還是夢想愛情，夢想白馬王子，夢想更好的人生。如果連做夢的勇氣都沒有，我們拿什麽對抗流逝的青春呢？堅強的女人就像一棵黃花柳，即使被殘酷的現實打折了腰，也從不屈服。
愛人，如果你能給我多一點點的空間，我還想在院中栽一株來自日本的彩葉杞柳（dappled willow, 學名Salix integra 'Hakuro Nishiki'）。它狹窄的長矛狀葉子對生或輪生，春天的新葉最初是粉紅色的，然後出現深粉紅色、乳白色和綠色的斑，至夏季葉色慢慢轉綠。秋季葉落之後，光禿禿的樹枝變成深紅色，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苗圃裏出售的彩葉杞柳大多嫁接在筆直的砧木上，樹冠修剪成球狀，一簇簇彩葉如一團團五顏六色的花，姿態嫵媚妖嬈。它的外形最不像人們思維定勢裏的柳樹，又美得讓人心醉。
中國的古人多以垂柳喻人，或取其形，或取其貌，或取其性，創造出了一係列的千古絕唱。我定居溫村二十載，見識了各種柳樹後，是否能跳出傳統思維，寫出別具一格的移民故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