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永不湮滅的古老傳說
我去逛花圃時，發現熱帶植物非洲紫羅蘭（African violets）經常被店家當成“violet”出售，Violet 被大多數人翻譯成“紫羅蘭”。久而久之，許多非植物學科班出生的移民們以為歐洲經典文學裏的violet是這副模樣的：矮小，全株被毛，卵形葉，葉柄粗壯肉質，數朵淡紫色單瓣小花簇生在一起。
（非洲紫羅蘭）
最近我在欣賞文藝複興時期的泥金手抄本中的插畫時，看到畫麵上的“violet”有五個花瓣，兩片向上，三片向下，酷似國人熟知的紫花地丁。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於是我做了一番研究，發現非洲紫羅蘭的學名為 Saintpaulia，是苦苣苔科下的非洲堇屬。真正的紫羅蘭是產於歐洲地中海地區的Matthiola incana，十字花科紫羅蘭屬，不叫violet。歐洲戶外常見的野生violet學名為Viola odorata，即香堇菜，株高不超過15厘米，多為藍紫色花朵，偶有白色的。其花、葉可食，花朵可以製成糖漿，或用來烘培糕點以增加甜味和風味。小花散發出甜美的芬芳，是幾百年前重要的香水植物。也就是說，歐洲神話和文學作品裏的violet的確切譯名是“紫香堇”。香堇菜香水在華語地區常常被叫做“紫羅蘭香水”，是一種誤譯。
（真正的紫羅蘭）
Violet的名字來自“ Vias”，即“路邊”的意思。紫香堇多生於林緣的樹蔭下，三至五月開花，象征著春天的到來。它深受古希臘人喜愛，傳說此花原先是白色的，維納斯問兒子丘比特：自己和一群年輕的女孩相比，到底誰更美一些呢？丘比特大膽地說，年輕的女孩更美。維納斯惱羞成怒，狠狠地揍了那群女孩，直到她們變成藍色的小花，這就是紫香堇的來曆。因為與維納斯關聯，紫香堇成為古時流行的一種壯陽藥。紫香堇有200多個俗名，其中很多與性、愛有關。
（紫香堇菜，Violet)
古希臘戲劇作家阿裏斯托芬（Aristophanes）將雅典稱為“紫香堇加冕的城市”（Violet-Crowned City），因為雅典城的傳奇創始人Ion（伊恩）的名字在希臘語裏即為“Violet”。據傳，伊恩帶著他的子民來到阿提卡（Attica）半島，受到水泉仙女的歡迎，仙女送給他們紫香堇以示祝福，紫香堇成為雅典的象征。雅典人用紫香堇裝飾房屋、祭壇，並在盛宴和節日場合戴紫香堇花冠。
關於紫香堇的古希臘名“Iona”還有另外一個傳說：宙斯愛上了仙女伊歐（Io），引起了妻子的嫉恨。為了保護情人，宙斯將伊歐變成了白色小母牛。當伊歐向宙斯哭訴草地上的粗草味道很不好時，宙斯將她的眼淚變成了美味的紫香堇，隻有伊歐才可以吃。
紫香堇是一道重要的草藥，古波斯人和希臘人使用這些植物來改善睡眠、平息憤怒並治療心髒和頭部疾病。浸泡在熱水中的紫香堇花朵有助於緩解傷心的感覺。羅馬人用紫香堇花釀酒，並在宴會桌上擺紫香堇花，認為花朵可以防止醉酒。慶祝活動結束後的第二天早晨，羅馬人戴著紫香堇花環來緩解宿醉。古羅馬作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記錄了紫香堇的藥用價值，用此草治療痛風和脾髒疾病。
古希臘和羅馬人還將紫香堇與葬禮、死亡聯係在一起，紫香堇散落在墳墓四周，作為純真與謙遜的象征。孩子們的墳墓通常被紫香堇覆蓋。
紫香堇的花朵隱在心形的葉子中，又被譽為“Flower of Modesty”（謙遜之花）。古代的基督教徒們將此花與聖母瑪利亞聯係在一起，稱其 “Our Lady's Modesty“ （聖母的謙遜）。傳瑪麗亞懷孕時，此花開了。當天使加百列（Gabriel）趕來告訴瑪利亞，她懷的是上帝的兒子時，她說：“我是耶和華的使女。”
另外一個與聖母有關的紫香堇傳說是這樣的：香堇菜原本開著白色的花，當瑪麗亞的內心因兒子耶穌受難而痛苦萬分時，鮮花變成了紫色，回應聖母的哀傷。這就是為什麽紫色與哀悼有關。
在中世紀，人們認為紫香堇的花原本是直立的，當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時，小花在十字架的陰影下低下了頭，變成了如今低垂的模樣。
文藝複興時期以宗教為題材的繪畫中，抱著嬰兒耶穌的聖母畫像中會用紫香堇來隱喻聖母的謙卑，或象征耶穌的死。其中著名的代表作包括達芬奇的《柏諾瓦的聖母》（Benois Madonna ）、喬凡尼·保羅（Giovanni Paolo）的《謙卑的聖母》（Madonna of Humility）等。現代英語用“shrinking violet”（收縮的紫香堇）來形容極度害羞的人，這源於古老的傳說 – 當嬰兒耶穌經過紫香堇時，小花會害羞地轉身。
喬凡尼·保羅（Giovanni Paolo）的《謙卑的聖母》
紫香堇還象征著恒定和忠實，自中世紀遊唱詩人（troubadour）興起後，這個隱喻經常出現在他們的作品裏。1584年的一部歌本裏有這樣一段歌詞：“紫香堇代表著忠誠，值得我遵守，希望你的內心也是一樣的，不會讓它丟失”。
（“Violet is for faithfulness
Which in me shall abide
Hoping likewise that from your heart
You will not let it slide.”）
有了這些基本常識，我們可以更好地解讀西方經典文學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