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魔鬼

幾位朋友在原始森林裏采到了雲芝和赤靈芝，送了一朵赤靈芝給我。我對他們的好運羨慕不已，我三天兩頭去林地散步，卻隻見過蘑菇和樹舌。

其中的一位朋友告訴我：在溫哥華的林地和森林公園裏發現野生靈芝並不是件難事。靈芝通常長在倒伏四五年的枯木上，實體表麵比較薄，聞起來有一種大自然的清香。與靈芝外表相近的樹舌除了出現在枯木上，也生長在活樹上，實體外表比較厚，聞起來有一股臭味。

可是我們誰也沒能在森林裏發現傳說中與靈芝一樣神奇的野人參。野人參在北美的很多地方已是瀕危物種，甚至被政府禁止采收。BC省有一百三十多家西洋參農場，大多集中在Okanagan Valley (奧卡納根山穀)附近，十幾年前我曾經去參觀過其中的一家參場，買了一些加工好的西洋參孝敬二老。

後來從新聞報道中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某些北美商人利用中國人對人參“益壽延年”“起死回生”的迷信心理，將一種俗名為“阿拉斯加人參”（Alaskan ginseng）的草藥加工成保健品，銷往中國，並在宣傳時冠上“北美人參”的名頭，狠狠賺了一筆。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做法嚴重損害了西洋參的美譽，而且兩種草藥的藥性是不同的，此參非彼參。

“北美人參”的真名為Oplopanax horridus，是刺人參屬的一種灌木，而人參屬於多年生草本植物，兩者的植物形態完全不一樣。刺人參滋補強壯，解熱，鎮咳，調整血壓，降血糖等，而人參的主要功效是補氣、固脫、生津、安神、益智。

我在家附近的次生林地裏探野花時意外發現了北美刺人參，它是一種外形獨特的灌木，零星散落在溪邊潮濕陰暗的林下，身高兩米，直立的木質莖上長滿了黃色的刺，綠色碩大的掌狀葉長達40厘米，葉麵和葉背也覆蓋著稀疏的刺。刺人參外表“猙獰”，北美的某些土著認為它能避邪，砍下一段木質莖掛在家門口，神鬼勿近。刺人參又被當地人稱為Devil’s club (魔鬼手杖)。

（四月的刺人參的葉，莖，花序）

據說在北美的深山老林裏挖野人參是一件需要體力和膽量的活兒，除了攀懸崖越山溝，還要防範黑熊的襲擊，采參人有生命的危險。在盛產野人參的中國東北，進山采參已被演化成一套獨特的“放山”民間習俗，進山、壓山、下山均很有很多講究。放山不能隨便說話，通過敲打放山用的棍子來互相交流。找到山參稱做“開眼了”，這時發現參的人需要大聲喊“棒 槌”，然後山把頭問：“什麽貨？”發現參的人回答幾匹葉，然後大夥圍上前喊“拿著”。之後便是大家熟悉的用紅繩綁住人參，開始采挖。挖人參也被尊稱為“抬 棒槌”。隨著野山參的瀕臨滅絕，市場上的供給幾乎被人工種植的參代替，這一放山習俗也瀕臨失傳。

而尋找北美刺人參卻是個輕鬆又愉快的體驗。順著林間小徑，專揀溪流經過的沿岸，在陽光鮮少直射的潮濕的針葉林或針闊葉混交林下，偶有三兩株渾身帶刺的刺人參小灌木冒出來。它們與諸多嬌美的野花為鄰，在小白屈菜（lesser celandine），西部臭菘(western skunk cabbage)，溪邊黃堇菜(stream violet)，流血的心(bleeding heart)，大穗杯(fringed cup)，千母草(piggy back plant)，舞鶴草(false lily of the valley)，泡沫花(foam flowers)次第開放後，北美刺人參光禿禿的木質莖頂端才冒出一片片掌狀葉。葉子生長迅速，傘型花序出現在幾片葉子的交匯處，約為20厘米長，每朵小花有五個綠白色的花瓣，一點也不起眼。

盡管花兒不美，可它畢竟是一種“參”啊，被印第安土著發掘出三十多種的藥用功能，也算是一種神藥了。每到五月份的花開時節，我如一位誓死護寶的土財主，三天兩頭前去打量，耐心等著它們結出一粒粒紅色的果實。一連盼了幾年，一次次铩羽而歸，沒有一株刺人參結果。我特地上網找答案，才知道刺人參要生長好多年後才到果實成熟的階段。它主要通過分層過程（laying process）形成克隆群體 (clonal colonies)來繁殖。我們在地麵上看到的幾株相鄰的刺人參，實際上可能都是從最初的一棵植物通過地下莖無性繁殖的。

（五月份刺人參開花）

北美刺人參生長緩慢，對人類文明的侵蝕較為敏感，不易商業化種植，多為野外收割。因為是西洋參的近親，它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廣泛采收並冠名為 “北美人參”銷售，大大降低了它的數量。

紀伯倫曾經在散文詩《沙和泡沫》裏這樣描述魔鬼和天使的對立關係：

“你生下來的那一天，魔鬼就死去了。你不必經過地獄去會見天使。 ”

“我也曾受過天使和魔鬼的造訪，但是我都把他們支走了。 ”

“當天使來的時候，我念一段舊的禱文，他就厭煩了；

當魔鬼來的時候，我犯一次舊的罪過，他就從我麵前走過了。 ”

我們認為外表怪異嶙峋的北美刺人參是“魔鬼手杖”，在植物的心中，我們這群無良的人類又何嚐不是它們的魔鬼呢？

（從其他網站上找到的刺人參的紅色果實，刺人參要長好多年才會結果）

[雪中梅]

欣賞和學習了,平安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