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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國前從未見過淩霄花，但對此花的印象不佳，明顯是受了老鄉舒婷的《致橡樹》的影響。
隻因她的一句“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以為淩霄藤是柔軟無骨的，極善攀爬和趨炎附勢，淩霄花應該有一股嫵媚做作之氣。
以致於我在烈日炎炎的日子，在溫哥華本地見到鐵幹虯枝的開了滿牆紅花的攀爬植物時，一直不認為它是淩霄花。它的茂密的綠藤緊緊纏繞在鄰居家的木籬笆上，一條條垂下來。桔紅色的花骨朵密密匝匝的，尚未開放時，形似大號的石榴花的花蕾。一旦綻放，幾朵鍾形花擁簇在一起，花瓣很厚實，像是用濃豔的油彩塗在畫布上的。盛花季節，遠遠望去，一片繁花似錦，雲蒸霞蔚，有一股陽剛之氣。
舒婷筆下的淩霄花，未免太嬌弱了些，不是淩霄花的真實寫照。我懷疑她是否將南方常見的蔦蘿花誤認作淩霄。詩人的想象總是天馬行空的，比如，北方的橡樹和南方的木棉根本無法生長在一塊，在她的筆下，卻可以毗鄰而居，同呼吸共命運。
溫哥華本地常見的淩霄花叫“雜種淩霄花”，是北美淩霄和中國淩霄的雜交種，據說更健壯些，花瓣的開裂比國產淩霄花小。單從花朵完全張開的形狀來做個比較，北美淩霄猶如櫻桃小嘴，國產淩霄是血盆大口，雜種淩霄居中，還是比較容易分辨的。
可是，為什麽給改良後的淩霄花取名“雜種”呢？在中華文化裏，雜種是一個貶稱，很普遍的侮辱性字眼，還有更進一步的“狗雜種”或“死雜種”等詞。
國人罵別人雜種，意為“不知其父為何人者”或“因通姦而出生者”，或是因其沒有教養不懂得禮貌。
我不喜歡這個花名，玫瑰改良後被稱為“現代月季”，改良後的淩霄花取名“高大上”，都好過難聽的“雜種”啊。
世人對淩霄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的。有人認為它附木而上，高達數丈，有攀附權貴之嫌。
其實仔細觀察雜種淩霄，你會發現它常常選擇在粗糙的籬笆邊，水泥石柱旁，或者大樹邊生長。它的依托物並非“溫柔富貴之鄉”，那麽賣力地攀爬，隻為不被遺忘在春風鮮少光顧的角落裏，隻為爬出牆垣，看一眼外麵的世界。
有的人生來弱小，沒有成為參天大樹的資質或者運氣，迫不得已與另一個粗糙的生命相結合，同枯同榮，拚命地開出鮮豔的花，才有了與人分享驕傲的資格 － 這未嚐不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
我們這些第一代移民，骨子裏也有雜種淩霄的氣韻。以一股不服輸的信仰作支撐，從卑微的工作做起，一直往上攀越。當闖過一道道難關，走過艱難困苦時，才知道生命遠比想象的堅強，可以超越很多曾經不敢奢望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