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中的“百脈”與人文中的“百脈”

幼年的我在閩中山區生活時，經常目送名醫外公翻過門前的小土坡去山裏采草藥。受到他的影響，我也喜歡觀察身邊的花草，一草一木的枯榮都能觸動我的遐思。

家鄉路邊的野草很多，常見的 有狗尾巴草、車前草、三葉草、大薊、小薊、鴨蹠草、蒲公英等，我始終分不清哪種是最強健美麗的草。

定居溫哥華後，我養成了戶外散步兼觀察植物的習慣。路邊的野草很多，英國雛菊和蒲公英是春天最早開花的野草之一，花期一直持續到夏末。正如席慕容形容的，“雛菊有一種夢中的白”，蒲公英的數量則非常多，花色燦如陽光，它們是否代表著一種原始而強健的生命力呢？

三年前，我終於見識了什麽是最堅韌不拔的野草了。

恰逢溫哥華百年不遇的幹旱，幾十場猖獗的山林大火燒得城市的上空泛著紅光，空氣一度嚴重汙染，據說那段期間的PM值超過了北京和上海。市政府頒布了三級限水令，家家戶戶的草皮因缺乏灌溉大都枯黃了。後來下了兩場及時雨，驅散了霧霾天，但那年的夏天還是又旱又熱。

我散步時經過幾片焦黃的草坡，意外地發現了一小塊鮮活的生命：無數棵綠色的約十公分高的小草盤踞在一起，如飄帶一樣向四周延伸。它們長著酷似三葉草的葉子，頭頂開著黃色的蝶形花，一片欣欣向榮，而周圍的其它雜草，包括春天裏喧賓奪主的蒲公英和雛菊等，全無生命跡象。

我翻開中學老友托人從國內捎來的園藝植物百科全書，很快找到了野草的名字：百脈根(Lotus corniculatus)，因種子莢的形狀酷似鳥足，被西人成為“鳥足三葉草”（Bird's foot Trefoil）。百脈根是一種優良的牧草，與白三葉、紅三葉、紫花苜蓿等牧草相比，百脈根的耐旱力強於白三葉和紅三葉，耐酸能力勝過紫花苜蓿和紅三葉，尤其在貧瘠的沙質土壤中，百脈根可以成為紫花苜蓿的替代品。因其耐熱，夏季一般牧草生長不良時，百脈根仍能良好生長。

百脈根還是一種不會導致反芻動物脹氣的優質草料，在原生地歐洲，人們甚至把百脈根引為園藝植物，並培養出了複瓣品種，用來裝點岩石花園。

在風雨中巋然不動，在烈日下生機盎然的百脈根，除了其自身的經濟價值和觀賞價值，還在無意中傳遞著人文信息。顧名思義，所謂百脈，包括根脈，人脈，命脈，財脈，文脈，國脈，血脈……

植物和山川有根脈，人類和文化也有根脈。根脈的存在方式有時候是無形的，有時候是有形的。有形的容易被外力摧殘，甚至煙消雲散。無形的根植於心中，深入骨髓，成了靈魂的一部分。大到每個民族，小至每個家庭、每個個體，都在執著地尋找自己的根脈。

不知從何時起，商學院的課程多了一門人脈學。即使在講求公平競爭的西方社會，人脈也是一個人通往財富和成功的敲門磚。世界首富比爾蓋茲在名不見經傳時，就能從IBM拿到訂單，全靠了認識該公司CEO的老媽從中撮合。人脈決定了一個人的財脈。據統計，一個人賺的錢，12.5 ％來自知識，87.5％來自人際關係，連美國好萊塢都流行著這樣一句話：“一個人是否成功，不在於你知道什麽，而在於你認識誰。” 一個人在30歲以前靠專業和能力賺錢，30歲以後，則靠朋友關係賺錢。盡管東西方有不同的人際關係學，但死讀書、讀死書在哪個時代都吃不開的。

隨著國人的荷包越來越鼓，讀萬卷書和行往裏路不再是一種奢侈。要想深入了解每個國家的文化精髓，必需探究其文脈。文運與國運相同，文脈同國脈相連。如何創作出與重新崛起的泱泱大國的氣勢相匹配的恢弘巨作，還有待今人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