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龍木與降龍十八掌

沒有電視的年代，每天打開收音機聽小說連播是家家戶戶最重要的娛樂方式之一。

劉蘭芳的評書《說嶽全傳》和《楊家將》就是這樣走進千家萬戶的。每日午休時間，我將小收音機擺在枕邊，豎著耳朵聽評書，對很多情節耳熟能詳。一個女人能把評書說得那麽好，聲音洪亮，神完氣足，幹練中透著豪邁，實屬世間罕見。據傳，有一年公安部門做了調查，發現在劉蘭芳的評書播出期間，偷竊率是最低的。小偷們都在家安心聽她的評書，入了迷，也不出門作案。公安部門給劉蘭芳頒發了獎狀，表彰她在維持社會治安方麵做出的特殊貢獻，這樣的獎勵算是實至名歸吧。

我最喜歡劉蘭芳說的穆桂英大破天門陣一段，她賦予了傳說中的美女英雄很多生動的內涵：穆桂英一出場，便是颯爽英姿，“微微有點吊眼梢” （現在想想，穆應該是丹鳳眼吧）。楊六郎率軍攻打天門陣時，被遼軍放出毒氣所困阻，傷亡慘重。楊宗保前往穆柯寨借降龍木，與穆桂英在山寨前廝殺。桂英見宗保眉清目秀武藝出眾，暗自思忖：若是與其匹配，亦不枉生塵世。於是她假意不敵，騎馬落敗而逃，將楊宗保引至僻靜處，大膽地向楊宗保表白愛慕之情 — 一出女追男的好戲。楊宗保不願接受女山賊的愛情，對穆破口大罵，穆桂英惱羞成怒，幾個回合，將楊宗保生擒回山寨，逼其就範。幾經挫折，兩人喜結良緣。

生長在傳統家庭的我對穆桂英的倒追“美男”行為是無比佩服的，凡成大事的女人，其胸懷氣魄之豪邁坦蕩，豈是普通女子能夠效仿的？

穆桂英用祖傳的降龍木驅走了天門陣的毒氣，大奏凱歌。不知是否受了《楊家將》的影響，金庸在《射雕英雄傳》裏創造了一套十八路掌法，用“降龍”取名： 這降龍十八掌乃洪七公生平絕學，一半得自師授，一半是自行參悟出來，雖然招數有限，但每一招均具絕大威力。當年在華山絕頂與王重陽、黃藥師等人論劍之時，這套掌法尚末完全練成，但王重陽等言下對這掌法已極為稱道。後來他常常歎息，隻要早幾年致力於此，那麽“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或許不屬於全真教主王重陽而屬於他了。他本想隻傳兩三招掌法給郭靖，已然足可保身，哪知黃蓉烹調的功夫實在高明，奇珍妙味，每日裏層出不窮，使他無法舍之而去，日複一日，竟然傳授了十五招之多。郭靖雖然悟性不高，但隻要學到一點一滴，就日夜鑽研習練，把這十五掌掌法學得頗為到家，隻是火候尚遠為不足而已，一個多月之間，武功前後已判若兩人......

我一直以為降龍木和降龍十八掌隻在小說戲曲裏出現， 或隨著咿咿呀呀有板有眼的戲曲節奏，或隨著慷慨激昂的評書演繹，或隨著現代人喜歡的電影電視的快節奏覆蓋了城市鄉村大街小巷，成為經典。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誰說大宋的天下隻是男兒的天下，馳騁沙場馬革裹屍本是男兒應有的擔當？山河破碎，你我同為離亂人，弱女子換上戎裝保家衛國，舞動一柄染血的梨花槍，槍光閃爍，蒼穹下旌旗飄展戰鼓聲震耳欲聾，天門陣破了……

抱著降龍木乃古人的杜撰，以及曆史上也未必有穆桂英其人的想法，我移民到溫哥華。我經常在高大的公寓樓前見到一種叫六道木的常見觀賞灌木，每年夏天是盛花期。一朵朵粉色的小花似鍾形，嬌豔無比，清香四溢，嫩枝呈紅褐色。百度了一下，發現六道木原產中國，輸出國外後，在西人契而不舍的努力下，培育出很多矮化的大花園藝品種，又被傳回中國。

 

有好事之人做了多番考證，認為六道木就是傳統評書《穆桂英掛帥》中的降龍木，當然，也有人認為降龍木可能是木瓜樹或者是國槐，也有的說已經絕跡，但大家的共識都生長於黃河以北。

原生的六道木長在海拔1000-2000米的山坡灌叢、林下及溝邊，其杆無心有結，每結自成紋路；紋路淺黃色或白色，豎行，均為六道。灰皮去後，木麵光滑，呈白色微黃。生長緩慢，木質堅韌，木麵光滑細密，且不易折，強力折之，斜茬似刀，鋒利如刃。因木頭原木生長時，上麵有六道凹槽，加工成珠子後每顆珠子上都有六條白線，是著名的佛珠， 象征著六字真言（即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唄咪吽），有極強的加持力，可以鎮宅驅邪。

此外，用六道木作的叉齒、耙齒，具有鐵製叉耙難有的優點。握之不冷不熱，提之不輕不重，堅韌如鐵，彈力如藤，為眾多人所喜愛。

基於祥龍木不再是傳說的前提，我個人傾向於祥龍木就是六道木。首先，祥龍木應該是稀有的物種，不然楊宗保不會親自到穆柯寨向穆桂英討要，說了這樣一番話：“聞汝寨後有降龍木二根，乞求一根與我為斧柄，待破陣之後，遣禮相謝”。木瓜樹和國槐是常見樹種，不太符合這一標準。在山東境內發現的一株千年的降龍木，每年初夏開小白花，花香飄了幾十裏，這和六道木的特征相似。據百度說，降龍木應屬於第四冰川時期遺留下來的植物，生長於華北平原南部，泰山以北地區，那一時期因為地球沒有公轉，所以地麵上沒有寒暑四季，導致降龍木沒有年輪。地殼板塊運動造成劇烈撞擊，給地球表麵生物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僅有泰山北麓小片山巒幸免遇難，才讓降龍木得以僥幸生存下來。由於地球磁力線的改變，其繁殖途徑改變後，已不可再生，成為瀕臨絕跡的稀有物種。其木質堅韌，觸感脫滑，紋理清晰，是世界珍貴的野生資。

 

我在溫哥華見到的園藝品種的六道木，粉花嬌嫩，香飄十裏，聞之心醉。 隻有在溫哥華這個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神木才能混跡普通花木中，綻放盈盈笑意吧。

如果有來生，不再生於亂世，穆桂英也許不打算戎馬倥傯再次披掛上陣吧。她情願讓鐵衣在家中生鏽，對鏡貼花黃，做一個小家碧玉，與心愛的男人耕織犁田永相伴。夢想中的治世沒有流離之人，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她生不逢時，覆巢之下無完卵，每個人的身世仿如漂泊的浮萍，一切皆是快意情仇，不敢奢盼天長地久。愛上一個男人，就將他綁了，用刀架在脖子上硬意逼婚，來一場以女性為主體的戰前快速結婚模式。可是內心深處，哪個女人不憧憬更爛漫的愛情表達呢？

唯願太平的日子過得很慢，似水流年很長，執子之手，真的可以與子偕老。

我們這個苦難深重的民族曆經千年滄桑，終於等到了這樣一個美好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