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191)
2016 (179)
2017 (258)
2018 (146)
2019 (163)
2020 (143)
2021 (61)
2022 (47)
2023 (46)
去年年底回國,在黃導遊的陪同下參觀了三坊七巷後,仍是意猶未盡,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叫了一輛的士,又直奔三坊七巷而去。
我在黃巷停留了很久,舊同事小李跑來會我,我指著已經被改造成商店的南華劇場的舊址對小李說:“我們家的一麵牆和劇院緊挨著。”
小李大驚:“天哪,這不是悲劇嗎?放電影時那麽吵,你能睡嗎?”
我反駁他:“不會啊,沒錢看電影,可以夜夜躺在小床上,耳朵貼著破牆板聽電影中的對話和背景音樂,也是一種藝術啟蒙啊!”
小李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幸福不幸福,不完全與物質有關,全看你內心怎麽想。
外公外婆的黃巷小舊屋,原本是打算留給我母親的。
97年一月,八十高齡的外公在黃巷老屋平靜地去世。將他的骨灰運回金峰老家安葬後,外婆叫了一幫鄉下親戚到黃巷老屋,讓我母親趕去會麵。
外婆對母親說:外公臨終前交待的,黃巷的房子要留給女兒。她特地請親戚來做個見證,稍後辦一下遺囑。
母親很吃驚,她對外婆說:“這麽多年來,盡孝道是我的本份,我從來沒有想過拿林家的財產。我一直以為林家的東西會全部留給可誠的。”
幾十年來,母親的看法已經根深蒂固,她不止一次告訴我們,林家和劉家重男輕女,所有的好資源都用在男孩子身上,女孩沒份。再說,一場大難之後,家族已經無錢無勢,隻剩下親人間的守望相助。她珍惜這種相濡以沫的情份,絕不會和自己的弟弟爭家產。
母親沒有當場接受外婆的好意,借口要和家人商量後再回複她。
母親回到家詢問父親的意見,父親不肯要黃巷的老房子。母親又來試探我。我的頭搖成撥浪鼓:“媽,祖上的財產我一分不要,讓舅舅拿著養老好了。有本事就自己掙錢,自己做豪門,想著祖上那點東西,這輩子沒出息了。”說這話時,我很想提醒母親:外婆並沒有重男輕女,福州黃金地段的房子不是打算留給女兒的嗎?媽媽,你心中的芥蒂應該放下了。
但我始終沒有開口。
母親顯然沒有想到這層,她聽完我們父女不爭產的表示,早已激動得不行,摟著我們親了好幾口,說我們是她的好家人。
同一年, 在可誠舅舅的堅持下,外婆搬離了這個沒有下水道和廁所的黃巷老屋,和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我拿到了國外大學的入取通知書,一個人漂洋過海去闖世界。
十九年後舊地重遊,三坊七巷煥然一新,已經不是記憶中的味道。
我們的老屋大門緊閉,已經看不到內部的景象。我在老屋前徘徊許久後,又順路走進斜對門的葛家大院。
葛家大院正在修繕,大門口擺了好幾個腳手架,建築工人進進出出。
我對門口的保安說:“我找三大爺,我母親是他的老朋友。”
母親嘴裏的葛家大院的三哥,如今是媒體紅人,網站上尊稱他為大爺。 三坊七巷拆遷時,晴和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搬走了,隻有三哥留了下來。葛家大院是目前三坊七巷唯一對外開放的私人住宅。
我小時候去過大院幾次,晴阿姨還拿糖果和福橘給我吃。 老宅過去應該是闊氣過的,到了七十年代已經破敗不堪。天井已經瘦身再瘦身,七八戶人家將老宅分割得七零八落,花廳上堆滿雜物,晴天時到處曬著衣物,雨天時地上擺著許多接水的盆盆罐罐。所謂的古建築質樸的原貌和厚重的曆史沉澱,早就消失在日常生活的一地雞毛裏。
三哥與其表姑林徽因的看法是一樣的,拆掉的古董即使再恢複起來,也是假古董。他對記者說,曆史古建築必須修複到曆史原貌才能充分體現其固有的文化內涵,才具備真正的普世價值與文化價值。
三哥認為三坊七巷的大部分古建築已經被商業導向的現代修複工藝修成千人一麵,失去寶貴的特色與曆史沉澱感。三坊七巷的真正曆史不會出現在教科書或官方介紹之中,它們的珍貴性在於各個朝代在它們身上留下的痕跡,在於它們是福建文化的起源,然而這一切被官方的一刀切、模式化、粗糙化的修複通通抹殺了。三哥說,政府隻會把珍貴的文物修新,修漂亮,然後為利益尋租,灌上水泥,抹上新漆,把上千年的古老痕跡抹消,到處都是假的東西,三坊七巷的絕大部分古建築已經永久地被破壞了......
三哥的觀點是否在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有一點我是認可的,我們家的黃巷老屋也被修成千樓一麵的感覺,失去了特色。故地重遊,我花了將近十分鍾,來回踱步確認方位,才認出了老屋的位置。
我去葛家大院的時候三哥不在,我還依稀記得他中年時的模樣,麵龐比較黑,嘴上有一抹小胡子,看上去十分幹練。
“沈園非複舊池台”,三坊七巷麵目大變,隻有雋永的人文回憶深深刻在曾經生活在這裏的居民的腦子裏,不會在時光潮水的衝涮下而褪色。
三坊七巷的老故事,說起來永遠是那麽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