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記－上下杭印象（三）協豐德開張

經過多方籌劃，我的高祖花巨資在下杭路買了一間大的商鋪，外加倉庫，二樓辦公室和員工宿舍，全在一座清末建築裏。

該建築坐南朝北，共三進，從下杭路向南直通星河巷，占地麵積約1120平方米。依然是上下杭商鋪傳統的下店上宅形製，集商貿，倉儲，居住為一體，青磚二層外牆，可以防火。值得一提的是大宅的第三進，朝向與前兩進相反，麵闊三間進深七柱，用材碩大，雕刻精美，前簷用一根十多米長、直徑達半米的大扛梁減簷柱（又稱燈杆），蔚為壯觀。燈杆上還有一些類似花籃或元寶形狀的雕花構件。這根燈杆是楠木做的。據說，這麽大的楠木燈杆，全國隻有三根。

除了林家的海味幹貨行，大宅裏還有綢緞莊，雜貨行，糖行和九八行等，所有商鋪大門均朝著宅子中央的長廊。商鋪外的狹窄的走廊上方全部有屋簷，可以防止雨水打濕屋簷下的樣品。

店鋪開張前，一定要取個吉祥動聽的名字。我的高祖沒什麽文化，請了讀書人給商鋪取名"協豐徳"，招牌和店門兩邊的大紅喜聯也是請當地的名書法家寫的。商店擇吉日開張，高祖，兒媳梅花女，孫子一諤連同員工一大早打開店門，設案敬神，在祭祀的菜肴中有一盤全魚，寓意年年有餘。上下杭長樂幫和福州幫的一些關係較好的大老板也請來了，關係往來戶和親朋攜燭炮，布聯等前來祝賀，開業儀式好不熱鬧。

一諤打理協豐徳不久，華玉嫁入林家。一諤從掀開紅蓋頭那刻起，就愛上了這個嬌小美麗，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的新娘子。華玉來自書香世家，詩詞書畫樣樣皆通，尤以花鳥畫見長，她的花鳥丹青在福州市有小小的名氣。一諤對劉小姐的才名早有所耳聞，見到真人如此的清麗脫俗，登時幸福得騰雲駕霧，在心裏對天主謝了千遍萬遍。

華玉帶了不菲的嫁妝過來，她當了家族酒廠三年的女當家，展示了過人的經商才幹，嫁到林家後閑不住，也要幫手打理協豐徳。

華玉對一諤說："我也拿一部分嫁妝入股吧，你做大股東，我做二股東，我的幾個好姊妹也想入小股。"

長樂幫中能在上下杭開業的均是大商戶，比如生順茶棧，被成為"茶幫之王；曾長興土紙行的土紙銷售占了全省銷量的60%以上，曾家是當時的長樂首富；還有藥材業的中孚商號等等。協豐徳在海產幹貨行業的規模也不小，貨物主要經銷到福州以及閩西北各地，利潤客觀，華玉的閨蜜非富即貴，都有些閑錢可以投在協豐徳。

就這樣，一諤和華玉經常一起進出批發行打理生意。華玉落落大方，說話做事爽快大度，因為家族經營酒廠，從小泡在酒缸裏的她酒量驚人，一般男子不是她的對手，對她欽佩得很，年紀小的還認她做幹姐姐，"伊姐伊姐"叫得很親。

一對小夫妻是俊男美女，衣著得體。華玉是旗袍控，幾十套精致合體的旗袍輪著穿，燙了時髦的卷發，腳上的平底皮鞋是在城中名頭最響的魏南林皮鞋店定製的。華玉四五歲時纏過幾個月的小腳，她疼得要命，每晚哭哭鬧鬧睡不著。父母心疼得不行，周圍的朋友也勸：現在是民國了，很多地方都禁止纏足了，還是放腳罷。家人趕緊扔掉了華玉的裹腳布。但幾個月的"酷刑"毀了華玉的腳，她的腳骨已經變形，最終長成一雙32碼的"白薯腳"，隻能穿定製的平底鞋，而且徒步走遠了，雙腳生疼生疼的。文革期間下放福建山區，山路崎嶇難行，她的一雙"白薯腳"可害苦了她－當然，這是後話。

一諤白皙俊朗，極其講究穿戴，所有的長衫和西裝都是到全市最有名的華南服裝廠定製的。小兩口是人人豔羨的一對璧人兒，恩恩愛愛極少紅臉，商行一關門，他們常常一起坐著黃包車到南台附近的小橋，萬壽橋和中洲橋看閩江夜景。漫步橋上，但見江麵上漁火點點，水天相映，月色晶瑩。飽讀詩書的華玉忍不住對著滔滔江水吟誦：三橋暝色罩層江，萬點燈光簇漁船。留與坡公吟晚景，流星煜煜水瀧瀧。

一諤隻讀了幾年私塾，後來又在南台的私立中醫專校學中醫，詩才遠不及華玉。太太詩興大發時，他一直微笑聽著，對她又敬又愛。

每到周末，他們一起到蒼霞洲附近的天主教堂做禮拜，一起念聖經唱讚歌，其樂融融。

結婚頭三年是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