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依依（二）雲開月明

大二放寒假前，楊柳給父母寫了一封信，說春節前帶男友黃綠青回福州拜見父母。
爸爸馬上回了一封信：“以前從來沒聽說你交男朋友啊。先別急著帶回來，老實交代先。”

楊柳上有一個哥哥和姐姐，楊柳是全家成績最好的，深得父親寵愛。小時候她在部隊
大院裏強
稱自己是“女司令”，不聽她命令的小孩子被她拖到芒果樹下“關禁閉”，她一板一眼訓他們，
煞有介事，有時把年紀小的孩子嚇哭了，家長告上門來，爸爸表麵答
應要好好教訓楊柳，等告狀的家長一走，也就不太追究女兒了。因為這樣，
楊柳在爸爸麵前說話總是比較大膽和放肆的。

楊柳回到福州，將和黃綠青的交往過程一五一十同父母說了。父親一聽，
馬上沉下臉說：“我
不同意你們的交往。首先，門不當戶不對，我們好歹是書香門第，你爸是軍校畢業的，
你媽是軍醫。而黃綠青來自貧困地區的小市民家庭，一個字，俗，我們兩家的
觀念相差太遠了，你和他的結合未必幸福。其二，黃綠青腦筋太活，連假舞票
的伎倆都想得出來，還帶著你們一幫女大學生幹雞鳴狗盜之事，不上道啊。最後，是你
們的大學畢業分配問題。你們是國家統配，基本是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你肯定回福州了。
他是從寧德地區周寧縣來的，窮鄉僻壤，將來說不定就分回了縣城。黃綠青
應該也是心裏有數的。他腦子那麽活，該不是一心找個福州姑娘，家裏有房有關係，
沾著女方的光回福州吧？你一向頭腦單純，從小到大又順風順水的，感情的事一
定要三思。總之，我和你媽不看好，也不想見黃綠青。”

楊柳沒想到父親會激烈反對，一下子懵住了，待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
淚水很快湧了出
來。她對著父親大喊：“你們太武斷了，連人都沒見到，就說了那麽多負麵的話。
他的家人文化水平不高，你就斷定他們俗，毛主席還說過了，下層的勞動人民最純
樸了。搞假舞票的事隻是一時好玩，你女兒還爬樹翻牆溜進舞場跳舞呢，
情節更惡劣，你犯得著上綱上線，說我們是雞鳴狗盜之徒嗎？生在貧困縣不是原罪，
幹嘛把
他們想得那麽不堪，說他們一心攀高枝，找大城市姑娘談戀愛隻為一張福州戶口？”

眼看著父女倆要鬧僵了，媽媽趕緊打圓場，讓他們兩個都冷靜冷靜。楊柳的父親
在部隊呆久
了，行事比較強硬。雖然平時寵愛女兒，但一扯到女兒的戀愛婚姻，事關重大，
不免七情上麵。尤其是女兒交的男友如此不合適，讓他一時氣急攻心，不知如何是
好，說話的口氣也重了。楊柳沉浸在愛的喜悅中，被父親潑了一盆冷水，心裏極為不爽。
再加上她是吃軟不吃硬的，父親強硬起來，她也不由自主對抗上了。春假期
間，父女倆一坐在飯桌旁吃飯就互相板著臉，一言不合就大吵起來，楊柳索性把飯碗
一摔罷餐，跑回自己的房間掉眼淚。

“好啊，有種就別出來，關禁閉關到底！”父親生平第一次衝她大吼。

大年三十晚上，黃綠青跑到周寧縣的郵電局給楊柳家打長途，楊父接的電話，
聽到是年輕男子怯生生的聲音，問了一句：“你是黃綠青嗎？”黃綠青十幾天沒有
楊柳的音訊，不知楊家此時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傻傻應了一句：“我是，伯父新年好！”

“以後不要找楊柳了，我們家不歡迎你！”楊父說罷，重重掛了電話。

春節期間，楊柳在福州的老同學王鈺跑來看她，一敲門就被楊柳的姐姐攔在門外。
姐姐把王鈺拉到大院的玉蘭樹下，稍稍提了家中發生的大事，說楊柳天天在家又
哭又鬧，還不好好吃飯，王鈺這段期間最好不要來家中打擾她了。

“哎，我這妹妹可憐的，為一個男人，和爸媽鬧翻了，哭得那個慘，
梨花帶雨啊！A women in love is stupid." 姐姐說。

楊柳在家裏鬧了三個星期，又哭著回廈大，將父母棒打鴛鴦的事同宿舍的姊妹說了。
姊妹們都
覺得楊父有些小題大做。其中一個女孩說：“爸爸媽媽那一代人啊，一本正經，死腦筋。
我有一個老鄉，是會計係的，前一陣子她們宿舍和友好宿舍物理係的男生半
夜三更摸到廈大水庫旁邊的情人穀，偷農民種在那裏的地瓜，拿走了幾十斤，
跑到情人穀底升起篝火烤著吃。老鄉的媽媽大老遠從山東來看女兒，知道這事了，
破口
大罵，說她們想吃地瓜可以到廈大醫院旁邊的菜市場買，10塊錢買100斤吃個痛快，
何苦半夜三更去地裏挖。老鄉說，媽，你不知道，買來的地瓜吃著不香，不
刺激。我們搞假舞票，也是異曲同工之妙。如果學校有更公平的分配舞票的方式，
人人機會平等，我們這些舞迷犯得著大費周章搞假票嗎？‘唐三彩’好心幫了我
們，卻被大人們無端指責為市儈小人，真不值得。”

楊柳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她在“唐三彩”的懷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訴說自己的委屈。
“唐三彩”緊緊摟著她，輕撫她的肩膀，小聲地勸：“你的父母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我們以後別瞎鬧了，靜下心來學習，拿獎學金，對你爸爸媽媽有個交代，
也讓他們能夠理解我和接受我。”

從此，楊柳和黃綠青一起相約著在廈大食堂吃晚飯，一起去教室上晚自習。
兩人本來就是學習
尖子，剛進大學時貪玩，現在收了心，很快就進入狀態。楊柳苦讀英語，還主動
和英文係的外教交朋友，和他們練口語，在廈大的英文演講大賽上拿了三等獎。黃綠
青拿了係裏的一等獎學金，還通過競選，擔任班級團支書，積極為同學服務。

楊柳寒暑假回家，在父母麵前也絕口不提男友的事，隻是默默地將學校頒發的獎狀
擺在父母麵
前。自從和女兒大吵幾次後，看到女兒茶飯不思形銷骨立，楊父的心裏也不好受。
一年多來，他發現女兒沉默了，也成熟了，學業長進不少，大概也猜到了一對小戀
人為取得家人認可付出的巨大努力，心裏開始軟化。大三放暑假前，他對女兒說：
“帶黃綠青上我們家坐坐。”

楊柳眼睛一亮，情不自已抱著爸爸笑了。

楊柳父母見到黃綠青時，對他的印象不錯。黃雖然是鄉下來的，卻生得眉目俊朗，
沒有農村人
的土氣，而且舉止得體，非常有教養。楊柳也跟著男友回了一趟周寧，男友父母
見到兒子帶回一個嬌小清秀的福州女孩，眉眼間有一股從軍旅家庭出來的從容和正
氣，歡喜異常，待楊柳如上賓。楊柳和黃綠青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