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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要到醫院做CT檢查,老公想開車送她,媽媽堅決不同意,說自己可以坐公交汽車到醫院門口,到時妹妹再過來給她當翻譯。
媽媽是倔脾氣,總是不想麻煩我們,喜歡自己坐公車逛商場和買菜,幾句應急英語都是在本地學的。她講英語時老習慣扯著嗓子(幾十年說福建“地瓜話”落下的習慣),全無語法,幾個詞硬湊在一起,倒也無往不利。隻是每次去醫院或者專科做檢查,她一定要拉上我們做翻譯,“事關生死,馬虎不得”,她這樣說。
這回不巧,公車半路拋錨了,媽媽被撂在半路上。她急了,拚命給妹妹掛電話。妹妹和客戶開會,看到媽媽的電話,覺得離約好的體檢時間還早,沒有及時接起來。等開完會再打回去,老太太火了, 鬧起情緒,說反正體檢遲到了,幹脆不去了,讓妹妹再約時間。
晚上我們回到家,爸爸打電話過來,說媽媽已經自己去醫院做了CT檢查,正坐在那兒等報告。原來老太太發完脾氣後,還是不忍心麻煩女兒,又上了一輛公車去醫院了。她用極爛的英文問路,竟然也摸到了接待處。她在接待處附近徘徊幾圈,發現了一個華人護士,抓著她不放.護士全程做翻譯,媽媽的CT檢查終於順利做好了。妹妹聽完爸爸的故事,趕緊飛車回醫院接媽媽。媽媽本打算自己坐公車回家的,見女兒來接她,臉上笑開了花,邊挽著女兒的手邊說:"我還行的,撐得起這個家。”
媽媽的這股倔勁幾十年都沒改。夏天的時候大院裏長滿了車前草,媽媽戴著草帽在炎炎夏日下挖來一大籃子的新鮮車前草,洗淨曬幹後三天兩頭給我們煲涼茶,逼著我們喝下,說夏天在學校出汗多,車前草可以清熱利尿。工作後但凡出差,媽媽總是把我房間的床單被褥和窗簾全部洗好曬幹,再重新套上,這樣我出差回來可以聞到被窩裏香香的肥皂味。我應酬多了,山珍海味吃膩了,媽媽突然想起了她在大饑荒時常吃的野菜馬齒莧。每逢陣雨過後,媽媽就忙不迭地在大院的潮濕角落附近摘下最鮮嫩的馬齒莧新葉,放進滾水裏撈一遍,去掉野菜的酸味,再用醬油香油和切得碎碎的蒜頭涼拌。媽媽的這道私家菜爽脆可口,令我胃口大開。她經常笑眯眯地看著我吃,自己卻不動筷子。“媽媽沒有什麽財產留給你,我能給你的隻有這些了。”她曾經輕輕撫著我的臉這樣說.我鼻子一酸,趕緊握著她的手說:“這就夠了!”
我結婚後,媽媽時不時上我們家突擊檢查,“命令”老公要經常換洗被褥,因為女兒喜歡帶著洗衣粉香味的被單。老公做好菜給我吃,媽媽嘴上不說什麽,心裏卻喜滋滋的,因為終於有人可以接過她的棒子,接著照顧女兒了。
這就是我們的中國式媽媽,一輩子辛勞滄桑,卻從不計較自己的榮辱得失。用最固執的方式愛著我們,留給這個家的,是最甜最美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