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Annie在微信上發了一篇短文，回憶剛剛移民加拿大時和兒子一起度過的艱難歲月。Annie是北大中文係才女，我和她一起吃過兩次午飯，她的談吐很優雅，令我“想起人淡如菊”四個字。她更像個女作家，沒有咄咄逼人的態勢。事實上，她在本地商界有著驕人的業績，是個十足的女強人。Annie寫到她為了支撐起這個家不得不四處奔忙，把孩子扔在家裏不管。兒子每天與書為伴打發寂寞，不需要任何補習就能取得驕人成績。有一回Annie冒充警察打電話給兒子，原本想嚇嚇他，卻被聰明的兒子四兩撥千斤，聰明的對答找不出一點破綻。看到這裏，我哭了，想起了小時候的一段往事:

那時候，外公外婆下放到農村，舅舅作為知青下鄉，妹妹出生後十個月就被送到農村寄養。爸爸是外地人，娶了媽媽這個本地姑娘。所以我們家在福州的親人並不多。媽媽身體一度不好，經常臥床，裏裏外外全是爸爸在張羅。爸爸每天五點鍾就起床去菜市場買菜了，買完菜回來後做好早飯，再叫醒我，為我梳洗一番，督促我吃完早飯，還要騎自行車送我上幼兒園。爸爸工作很忙，又包攬了全部家務，還要照顧媽媽，一天隻能睡幾個小時，非常的清瘦。

而我那時貪睡，經常磨磨蹭蹭不願起床，上學遲到幾次後老師的臉色開始難看了。她開始挑剔我的外表，老說我的小辮子梳得不整齊，頭發稀稀拉拉的難看得很，一看就知道有個不稱職的媽媽。其實小辮子是爸爸費好大勁才幫我梳好的，他的手勁大手掌又粗糙，一把揪著我的頭發，疼得我眼淚都掉出來了。老師的指責讓我感到了極大的壓力。我下定決心絕不能再遲到了。

某天，我又貪睡晚起了。我非常不高興，把所有的怨氣都發到爸爸身上。爸爸匆匆把我放到自行車後架上，奮力蹬著車往幼兒園的方向狂奔。他一直埋頭騎車，過十字路口時根本沒發現那兒站著警察。在城市裏是嚴禁騎自行車載人的，平時爸爸隻敢在沒有警察的小路上載我，遇到大路都是下車推著我的。可那天，我的埋怨讓他非常內疚，隻顧埋頭騎車趕路，所有的戒心都沒了。警察發現了爸爸，大喝一聲，讓爸爸馬上下車。爸爸怔了一下，腳下頓時加速，假裝沒有聽到警察的呼喝。我嚇得嗓子都提到喉嚨口了，拚命捶著爸爸的後背大喊:“爸爸快跑，警察來抓你了！”因為我在車後一扭頭，確實看見警察叔叔也騎著一輛自行車在追趕爸爸了。

爸爸很快騎到了我的幼兒園，他扶著我下了車，緊緊摟著我，又輕輕撫著我的頭發說：“女兒乖，我們今天沒遲到。在學校聽老師的話 ，好好表現。”他一直在學校門口對我說了很久，一點也沒有走的意思。難道他不知道警察正在追趕他嗎?他若一味和我說話，豈不是自投羅網嗎？我一邊緊張地這樣想，一邊推搡著爸爸讓他快走。我還不停地順著警察追來的方向瞅，奇怪的是，剛才一直追著我們的警察突然不見了。

爸爸不慌不忙和我說了很多親昵話，足足說了五分多鍾，才不緊不慢地騎著車走了。天哪，他騎得那麽慢，不是存心等警察抓他嗎？我在學校裏魂不守舍了一整天，整顆心都被恐懼和愧疚撕裂了。因為我的懶惰自私和任性，我的爸爸就要給警察抓走了！爸爸若不在家，孱弱的媽媽和幼小的我該怎麽過呀？更何況，我們幾乎沒有親人可以依靠。

爸爸並沒有被警察抓住受罰，他從沒有想逃避，把我送到幼兒園滿足我不再遲到的心願後，他特地慢悠悠地等著警察來。可不知怎的，警察一直沒出現。

這個突發事件卻改變了我很多：我再也不能讓爸爸因我而受責罰了。

我讓爸爸帶我去理發店剪了短發，這樣可以自己打理頭發節省時間，在所有的小女孩夢想著用各式蝴蝶結裝扮她們的美辮時，我就毅然做了留短發的決定。我再也不賴床，每天堅持讓爸爸步行牽著我的手送我上幼兒園。小學二年級的暑假，爸爸從單位的圖書室借來兩部長篇小說，我就著字典開始看長篇了，這樣這個暑假爸爸就不用擔心我出門亂跑了。

後來和很多同齡人談到他們的童年，他們的家庭或多或少在那個時代都在遭罪。正是這些林林總總的不幸遭遇給他們上了最寶貴的一課，使他們開始懂事並學會感恩。那段崢嶸歲月，賜給我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我給Annie回了一句讀後感：願我的兒子也能那麽懂事。我羨慕Annie有那麽出色懂事的兒子，真的! 

[瀛客]

挺好的文章，隻是為何要用這句詩來做標題。當年我們的不幸遭遇與那個寫詩的人是脫不了幹係的。

[Prayer88]

Very touching ! I am so moved by your father ! You have a great fa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