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角的人生

放假了，大寶像放出籠的小鳥飛到外婆家玩，吃住都在那裏。今天在小區裏碰到大寶和外婆逛街回來，大寶在我麵前羅列去外婆家的幾大理由：我愛外婆，外婆愛我，外婆家很幹淨漂亮，種了很多花，外婆的菜做得很好吃……說完這些，大寶拉著外婆的手揚長而去，不願回自己家。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自己也曾在媽媽麵前如數家珍般說一大堆去外公外婆家的好處：外公外婆脾氣好，從不罵我，不把我關在家裏，盡管吃盡管玩，最自由了，不像媽媽動不動就打我罵我，不讓吃零食，不準做野孩子四處亂跑……想著想著，我的眼睛就濕潤了。世上對我最好的兩個老人已經走了，我的心也空了十幾年了。
讀MBA時，班上的豪昆是我的好友。豪昆帶著三歲的小女兒小麥芽到我的宿舍為我慶祝生日。他告訴我麥芽兩歲時奶奶就出車禍死了。豪昆長在一個幸福的大家庭，母親的橫死給這個家族蒙上一層陰影。豪昆的姨媽自告奮勇，擔當起麥芽的奶奶的角色。“麥芽不能沒有奶奶，這對她的成長很重要，她的人生不能缺角.”豪昆說。我那時年紀尚輕，沒有成家，對愛情親情的領悟處在懵懵懂懂的階段，覺得豪昆有些小題大作。我的朋友同學中不是個個親人都健在的，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我們不是遲早都要麵對缺角的人生嗎？
想得豁達，可兩位老人的相繼過世還是給了我不小的打擊，盡管媽媽一再流著淚安慰我們，說老人家都活過八十歲了，算是高壽，白喜事等，我的心還是像被剜了一角，永遠不能複原了。這才發現，原來最美最開心的日子，全是在他們身邊度過的。沒有抽水馬桶的福州三坊七巷，因為他們的存在，是我最愛流連的地方，我們家的“精氣神”所在。他們下放的福建山區，沒有電燈和自來水，一到夜晚便黑魆魆一片，山風過耳淒厲如鬼嚎，可那裏確是我心靈的家園。清澈見底的小溪，破獨木橋，土坡上盛開的木槿和梔子花，菜園裏翩翩起舞的蝴蝶，無不時時浮現在夢中。上中學時，語文老師說我的鄉居生活寫得最好，百合花和金龜子在我的筆下充滿了靈氣，木槿花入菜都被我描述成一道不得不嚐的珍饈美味，看來我是久在樊籠裏，性本愛山丘啊！晚上摟著大寶睡，和他講鄉下孩子捉蜻蜓撲蝴蝶的小伎倆，大寶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媽媽太本事了，有很多好玩的經曆，小蟲子啊，野花野草認得那麽多。
大寶很小的時候，我就有意識地帶他去外公外婆家，我對老公說：“大寶應該和我一樣，有祖輩的關愛，他的人生才不會缺角，充滿豐富的元素.”原來我也在學豪昆，曾經經曆的美好和幸福，都想創造條件傳給下一代。
趁孩子們尚幼，給他們一個沒有缺角的童年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