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
西窗繡冬夏，眼底鎖春秋
（3）
時光荏苒。校園裏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中國留學生的身影，學校的各類宣傳單上也越來越多地出現了他們的麵孔。有一天，在國際商務管理學院的注冊處，我忽然看見了一張最新版的宣傳海報，海報上一個一身正裝的亞裔女生神采飛揚地笑著，和旁邊兩三個明顯是不同族裔的同學一起擺出幾個很酷很專業人士般的造型。
這個女生有些麵熟，可是我卻想不起她的名字，正納悶著，Lauren走過來，美滋滋地告訴我：“這是嘉宜，她又轉回IBM了。”
難怪。我見到的嘉宜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無精打采的樣子，而照片裏的這個女生，卻是這麽的明媚自信，這麽陌生的表情距離我記憶中的嘉宜實在是相去甚遠。Lauren說：“嘉宜是我們學院的名星。她還差一學期畢業，已經接到幾個大公司的錄用信了。她的成績沒有一門是A以下。聽說她已經考完了注冊管理會計（CMA）的幾門考試了。我就知道，IBM最適合她嘛。”
那麽看來嘉宜的學業是又重新踏上了正軌。我的心裏挺高興的。來留學的孩子們在這裏奮鬥不容易，他們每一個小小的進步和成功都令人欣慰。
沒想到，幾天以後，在校外一個相對來說有些奇怪的場合，我又見到了嘉宜。
那天上午，我去我的家庭醫生處做常規體檢。在候診室裏等待的時候，一個獨坐一隅的女子轉過頭來，認真地看了我幾眼。
那張宣傳海報上的臉：這是嘉宜啊！
嘉宜有些發胖了，可是，怎麽臉色這麽憔悴？
嘉宜先我進到了醫生的辦公室。我覺得奇怪，因為一般來說隻有我們這種已經在此地坐地生根很多年的人才會有固定的家庭醫生，很少有年輕的學生加入到這種家庭診所的。一是本地家庭醫生資源實在有些稀缺，新病人要等待很長時間才會被診所接納，偶爾有個不適，學院就有不需預約的校醫室。另一個原因是這所家庭診所並不在學院附近，那麽作為國際留學生的嘉宜為什麽會舍近求遠，舍易求難，來到這裏呢？
我這兒正納悶著，護士開門招呼我進去。醫生護士都很熱情友好，不厭其煩地給我做了各項常規檢查。折騰完，差不多過去了快一個小時，我才從醫生的辦公室出來。
剛剛走到電梯前，還沒按下樓層按鈕，後麵響起一聲：“老師……”
回頭一看，是嘉宜。
嘉宜又是我初次見她時那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您現在有時間嗎？我能跟您說點兒事嗎？”
樓下的大廳裏有幾隻沙發，我們坐定。嘉宜期期艾艾的眼光躲避了無數次，終於還是下決心輕輕地說了出來：“老師，我懷孕了。”話音未落，嘉宜的眼淚不住地滾落下來。
嘉宜的張皇失措深深地刺痛了我，看看四周，顯然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情急之中我隻好拉著她一起坐在我車子的後排座位上。
嘉宜無聲地淌著眼淚。這個孩子在我麵前出現的時候，永遠是一副心事重重卻連喜怒都提不起精神去表達的樣子。現在，可能是終於承載不及了吧，才讓眼淚如此肆意宣泄！
半晌，嘉宜用濃濃的鼻音說：“老師，我想打聽一下，這裏附近有可以打胎的地方嗎？”
我試圖和嘉宜眼光對視，然後我告訴她，也許我們可以上網去搜索一下。同為女人，我忍不住替嘉宜擔心，我對她說，也許可以回中國做這個手術，畢竟，國內醫生們的經驗更豐富，有國內親友的照顧，也更利於恢複。
嘉宜嘟囔出一句：“要是讓我媽知道，我就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