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現在和未來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裏無雲萬裏天
對於奶奶結婚之後的生活，就了解的比較多了。比起她的娘家人，當然更熟悉自己的爺爺。他的臉型，就像現在常常看到的Dr. Fauci。眼睛鼻子哪裏都不會很誇張。眼睛有些凹進去。鼻梁是高的。特別到了老年,是那種永遠不會長胖的幹瘦體型。也不會很高。給人的感覺就是穩定。他是我來美國第一年去世的，之前病了不到一年。到現在已經十多年了。
奶奶對我們家是有功勞的。不僅僅是辛勤操持家務而已。
爸爸生在五零年。是第一個孩子。還沒到六零年的時候，情況已經是越來越窮。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生下來不久就夭折了。因為是沒有母乳喂養。也沒有東西吃。到了那一天，也許奶奶知道孩子不行了，沒法承受。便把嬰兒交給我父親，一個人出門了。爸爸那時還不到十歲，抱著一個小嬰兒在那兒坐了漫長的一天。實在沒有東西喂。嚼了一些地瓜葉子，喂到嬰兒的嘴裏。她竟也會吞下去。到了後半天就不哭了。奶奶回來的時候，已經不在了。爺爺晚上回來去將孩子埋了。爸爸常年會說起來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是刻骨銘心的記憶。爺爺也有說過。但奶奶不會提起。有些事情，她從來不會說。
到了六零年，野菜挖完，基本上就是要餓死了。也有一片村莊跟另外一片不同。有些地方稍好一點點。這時候奶奶帶著爸爸南下逃避饑荒。她三十二歲。爸爸是十歲。兩個人穿越大半個國，從北方直下廣東，由湛江至海南投奔了那裏的一個親戚。確實在南方吃飽了飯。沒有變為餓殍。而爺爺也沒法在老家生活。他那段時間仍然是有工作，所以沒有同去海南。然而工資應該是不夠家人吃飯了。 奶奶走後，爺爺是暫住在奶奶娘家的。那邊稍微好一點，娘家兄弟們也沒有富餘，接受了爺爺寄居。一年後情況好轉，奶奶便口授一封信，由爸爸寫成寄了回去。她自己不識字，深怕爸爸寫錯。但不敢另找人幫忙。因為怕當地的親戚知道她們要走會加以阻攔。確實他們在那裏的日子是擔驚受怕的。當時海南人很少。當地的親戚很需要他們留下來充實人口。甚至要他們寫信，讓爺爺也過來。聽到北方情形好轉之後，她便帶著爸爸回到老家。
這些事情都是七歲之前聽來的。問她海南島的生活如何，南方是否像書上說的那樣好。為何不久居海南。以為那會是細雨風滿樓的景致。她卻說，海南那邊，極多蟲瘴。午睡醒來，看到許多蛇直直的在牆壁上貼著。每天都如此，隻能迫使自己習以為常。又說也許蛇也太熱了，需要貼著牆壁降溫。一睜眼，牆壁上許多條蛇直起身子貼在牆上。簡直是恐怖片。怪不得要回來。
南下逃難保全了爸爸。娘家又接納了爺爺。奶奶在饑餓的六零年就這樣保護了家庭。
她沒有年輕時的照片，很難斷言是否漂亮。多年後的一個暑假，我在老家的廂房翻出來爸爸小學畢業的證書。在一個舊木箱子裏。還有好大一卷黑色的頭發。紮得整整齊齊。想來她年輕時都是長發，那一次全都剪掉變了短發吧。我沒見過她長發的樣子。她從來不會談論自己的容貌。我總覺得那是美人的自信。因為爸爸相貌很好。
爺爺的工作地點並不在老家。好像也沒法供應一家人常年在城市生活。奶奶似乎也不喜歡城裏的小小房子，計較的鄰居。後來有了小姑。經常是他一個人在城裏工作，奶奶一個人在家帶著孩子。與此同時還曾經“掙工分”。爺爺是每隔三五天才能回來一次，要坐火車。下車步行很久。
奶奶家務做得極好。跟我相比她是家政天才。我近距離觀察她做家務若幹年。充滿了整個童年記憶。可一想起來的細節之多完全可以另起章節。這一年我們家裏因為沒有清潔工人上門打掃，衛生狀況屢次癱瘓。她若知道了，應該是非常瞧不起的。大概吧。因為其實我也看不上自己。
你作為70後能寫出這樣真實饑荒回憶，實在難得！
非常感謝！
我生下來正趕上饑荒，食物非常短缺。 大人講我剛剛走路時，我大舅媽帶我去食堂，我自己抱了個饅頭搖搖晃晃就往外走. 有一次我媽抱我走了大概兩個小時去趕集，買了一小碗粉蒸肉，我一口氣吃光了，我媽一口沒吃，又抱著我回家. 我兩個哥哥餓的頭抬不起來，我小舅過來一看急了，到後山偷了一些還沒成熟的柿子，用熱水去澀後給他們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