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認為日中同文同種,文化差異不大,其實蠻不是那麽回事。
日本具有獨自完整形態的戲劇是中世紀出現的“能”。“能”(或稱“能樂”)成於觀阿彌(1133-1184)和世阿彌(1363-1443)父子兩代,卻由世阿彌注入了日本上代文化主要是和歌文化中“空寂” 、“幽玄”之美的核心意識,奠定了此後日本戲劇的演出精神。
岡晴夫教授曾將“能”與日本人的精神世界聯係起來論述,認為“能”的表演是趨向於內部的、封閉的、沉潛的。“能”的舞台遍布著濃鬱的嚴肅氣氛,彷佛在進行一種莊嚴的宗教儀式。演員僅僅站在舞台上,便會充滿一種複雜的情緒和感情,演員戴著毫無表情的假麵,僅用微微抬起頭、或者微微低下頭的動作,來表現人物內心的喜怒哀樂。它把激烈的、顫動的感情,壓抑在演員的內心,極度地潛藏下去,想要立體地、詩一般地表現一種“靜寂” 、“幽玄”的日本民族特有的精神境界。
我至今也認為岡晴夫教授的描述,是解碼日本人的鑰匙。
源於《萬葉》和
歌的“空寂”及由此發展而成的 “幽玄”,強調的都是將顫動的心緒,對物的悲傷、哀憐、愛憐的情感極度地潛藏下去,靜寂地加以忍受,觀阿彌和世阿彌父子兩代創立的“能”,則在形體上表現了這種淒清孤絕的姿首,直觀地表現著日本人的精神形態。不具備這種精神形態的人是很難理解其淒絕孤特的內涵,反而會覺得鬱悶和受折磨的。日本人則由於習慣了隱藏感情,壓抑內心,帶著麵罩生活,所以他們是很容易被喚起精神上的共鳴,感到生活和世界就是這樣的。日本人普遍具有的執拘、內向、自戀、自憐、曖昧、孤僻、不善交際等性格特點,與其獨特的精神形態是相通的。
與開放、表露型的中國戲劇相比,日本的“能”及此後由“能”衍生出的“歌舞伎”,在精神風格上是完全與之不同的。日本戲劇體現的是日本人的審美精神和形態特征,其展現上的鮮明和強烈恐怕是其他的藝術樣式很難與之較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