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河田操子自稱因病婉謝了去參加滿洲國建國十週年的大慶,從資料上看也沒有她參加那個“大慶”的文字材料,或可以這樣説,至今尙未有證據指向她曾參與過“十年大慶”的活動,不過也沒有她拒絶“日滿友好大使”稱號的證據,好象是她接受了這個稱號,但卻沒有出力去做“日滿友好大使”的工作。可就憑這些也足夠使她就成爲日俄戰爭中在滿清地麵上活動的著名日本女間諜。當然她的自供也非常重要,在一九0九年她出版了一本名爲《蒙古土産》的著作,重構了她在滿清從事女子教育的經過。此書在當時並未引起什麼效應,但“滿洲國大慶”事件後,這本書引起了重視,一九四四年時此書再版,書名改爲《新版蒙古土産》,按河田操子本人在《日文再版前言》中所述:
“舊版《蒙古土產》,從我開始從事清朝女子教育的經過寫起,直到前往內蒙喀喇沁王府擔任教育顧問。披露了一個事實,即在王府,我表麵從事女學堂的教育工作,而暗中遵照軍方的密令,征得王爺、福晉的準許,在執行日俄戰爭中的某項任務”。“在舊版中,涉及到祕密事項時我採用符號代替文字,如今我認為公開亦無妨,隻要確屬事實,全部敘述清楚,同時也刪除了大量我認為沒有必要的部分。”
也就是兩版《蒙古土産》的差別還是很大的,不過在這本書中她自承是“間諜”也是白紙黑字的。《新版蒙古土産》有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陸軍大將與滿洲國當時的駐日大使王允卿贈予的題詞,這在今天的中國人眼中更是罪加一等。這兩版書我找了很久,最後才發現了它的中譯本,譯的是《新版蒙古土産》。不過中譯書名變成了《內蒙風物——喀喇沁王府的日本女教習》,是台灣出版的,爲什麼把書名改的好象觀光類介紹,不得其解。雖然主編和譯者都是大陸的專家和學者,他(她)們也以編譯這本書爲其履歷中之重要一環,但此書可能在大陸不太容易找到。
因爲大陸官方的定義河田操子是間諜,所以今天很多人就一直認爲對河田操子的間諜指控與對川島芳子的指控是相同的,她們都是損害了中華民族利益的罪人。但作爲河田操子祖國的日本,其官民的評價卻大不相同,有説她是“新女性、成功典範的女丈夫”,有説“她代表了日本女性天生的美德,賢淑和善良,聽從自己內心自然地哭泣、傷悲,並且懷著崇高的心情去行動”,還有説“河原就是憑藉著善良與愛心,極其自然地完成了最偉大、最勇敢的事業”,總之日本人看待她都是從優美一類出發的。我對此有些疑問:河田操子爲什麽要從事針對華夏的女子教育事業,又爲什麽決定接受遠赴內蒙古的任務,還有她爲什麽做了支持戰爭的工作,按我們被灌輸的思維“教師是靈魂的工程師”,是和平的事業,爲什麽她一個人的身上集中了“支持戰爭”和“爲和平做教育”這樣兩種皆然相反的特質。如何去解讀河田操子,對今天身處海外的華夏子孫會有什麼樣的啟示?
旣然在大陸極少有人能看到河田操子的書,在平民大衆中也幾乎無人能完全瞭解科爾沁親王在東蒙古的事跡,那爲什麼在網上和學術圈裡的論文中有那麼多指控河田操子爲間諜的文字呢?我仔細地讀了一些,發現這些文章的作者大多都沒有讀過河田操子的《內蒙土産》,也就是根本就不知道河田操子在滿清時做了什麼,其指控的論據都來源於一個名爲邢復禮寫的文章《清末日本女間諜河原操子在喀喇沁的活動》和吳恩和、邢復禮合著之《貢桑諾爾布》,這兩篇文章最先登在內蒙古文史資料第一輯及第十五輯中,但第一輯是一九六二年出版的,第十五輯是一九八四年出版的,幾十年過去,不知爲何都沒有再版,現在確實是不太好找了。前兩年以“萬景路”爲名首先在北京各主流媒體發文,後廣泛傳播於國內外的文章《河原操子是間諜嗎》一文就是根據邢復禮的文章再次給河田操子釘上間諜的銘牌。而臺灣出版的二0一七年《中國邊政》所登劉學銚的文章《貢桑諾爾布、河源操子與崇正學堂》中定義:“此女乃是日本間諜,在日俄戰爭時,為日本提供頗多情報”,“使堂堂貢王府,竟成為日本間諜大本營”,臺灣的這篇文章也是完全取材於邢復禮的上兩篇文章。看吧,雖然在那麼多方麵大陸與臺灣簡直是做到了“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但在這一點上卻是如此地吻合。事出反常也不一定就是有妖,那麼邢復禮爲何方神聖?爲什麼他的論據和論點一直左右著華夏大地對這個日本女教習的輿論導向呢?
現在網絡發逹,查找名人的第一途徑我經常是先上網。但沒想到的是關於邢復禮沒有單獨的辭條,也就是他並非是人們關注的“名人”,能“蓋棺論定”第一個在上海和內蒙古做女子教育的日本女教師的“學者”竟是如此的默默無聞,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從其它綫索查找公開的資料僅可見到:“邢復禮,研究契丹文的大家,畢業於北京大學,曾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後爲內蒙古自治區文史館的主要負責人和政協的辦公室主任。”對於他旣沒有出生的信息,也沒有藉屬於哪個民族的信息,我從國內找到國外眞是很難把這位邢先生與北京大學或早稻田大學聯係到一起,不過他確實爲契丹文的破解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以中文在大陸發表的日本國學者對契丹文的研究成果,大多都是他翻譯的,就此一點而言,他的日文水平應該很高,所以他在日本國留過學應該也是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