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的起源:“紐約終於到了。”老鄭情不自禁地高呼著,滿臉盡顯桃花紅,兩隻慧眼直呆呆地往車窗外瞅著,屁股蛋子在汽車坐墊上像打樁機那樣上下大幅度地顛顫著,宛若騎著戰馬的戰士,在茫茫無邊荒涼的沙漠裏苦行數月後,在身心憔悴麵臨絕望的關口,一望無邊蔥綠的山川平原和熙熙攘攘相隔有序的村落突現在腳下和眼前,便激動地策馬狂奔似地。我探著頭望了望眼前的車流和四周熟悉的樓影,方向盤上雙手的肌肉波浪般地抖動,充滿了青春的力量,激動的心情已經把細細的淚花嗆到了眼角處了。“是啊!按這個車速,還有3個多小時就可以到達夢寐以求的漁港了,心中那糾纏了我3 年,令我朝思暮想的夢啊,就要實現了。”想著想著,我心田裏的暖流沸騰了,思緒不知不覺地飛到了那個令人難忘的寒夜。
那是2009年年底的一個秋風蕭瑟、月明星稀的晚上。在別人眼裏那是睡意香濃的時刻——半夜2點多鍾,我和老鄭正在他家門口探頭探腦地望著。不一會,一輛籃 色驕車緩緩地在我們的麵前停了下來。從車內走出一小夥,衝著我不停地扇著手掌,打著招呼:“你就是漁魂王吧?”“是啊!那你一定是Bass(網名)了?”“對!是我。小劉的朋友。”那次到馬裏蘭州船釣花石斑魚(Tau Tog)本來有小劉。他臨時有急事,讓Bass替他。我上下打量了一下Bass。“嘿”這小夥雖然個頭不算太高,走起路來腰杆子筆直,瀟灑大方。微瘦的 長臉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微凹的眼睛,閃爍著精明與幹練。高高的鼻梁下是黑黑的圍著嘴唇幾乎轉了一圈的柳葉胡,上身套著無袖,前臉子掛滿衣袋的淺黃色漁裝,下身穿著防水籃色漁褲,雙腳蹬著高幫棕色雨鞋,一看就知是位久經沙場的漁翁。
在一陣問寒問暖之後,其他的三位漁友也到了,大家推推嚷嚷坐入老鄭那輛大馬力的篷車(Van)裏。那時節,雖然前夜寒峭的西北風已經停息,車外仍然哩哩啦啦下著綿綿細雨。由於地麵的溫度在冰點以下,水滴落在高速公路上立刻就變成了冰粒,把路麵裝飾的儼然成了晶瑩剔透的滑冰場了。老鄭兩眼圓睜,心髒緊縮著慢慢地開著車。就這樣,汽車的輪胎還時不時地空轉著打著滑,驚的老鄭不由得前額上浮盡了汗珠。反觀車內其他那五位,一個個跟沒事人似地打打鬧鬧。一時間搞得車內人聲鼎沸。說話最多的當然是Bass,他連珠炮似地講起了他那釣魚經,其中穿插著許多似乎離奇的故事。講者津津有味,聽者聚精會神,還不斷地發出陣陣的咋舌聲。尤其是當他提到在麻省(Massachusetts)釣鱈魚三兄弟,搞得我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一個勁地用手抓著頭皮。最後細問才知道,除了鱈魚(cod)以外,在秋去冬來之際, 麻省的深海裏還生活著綠鱈魚(pollack,也稱青鱈魚)和黑線鱈魚(Haddock),當地人稱之為鱈魚三兄弟。Bass還說鱈魚三兄弟在那個季節不但 個頭大,數量也多的驚人,一趟深海船釣下來如果隻釣到100磅的魚都會被人瞧不起,還會被人嘲笑,說:“就這水平,做個新手都不合格。”我在旁邊聽的瞪目結舌,饞液成串珠狀從嘴角流出,兩隻眼睛驚的差一點就脫眶而出。從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在幾年之內一定去闖闖麻省,過過釣鱈魚三兄弟的癮。
自那以後,我就開始做起釣鱈魚三兄弟的準備了,不但買齊了專為釣鱈魚用的16至20盎司的擬餌(比如Viking jig),還添置了7尺長專用魚杆和能對抗33磅拉力的魚輪。時不時地還扳起手指頭數日子,期盼著這一天早早到來。
不知多少次,一想起北上釣鱈魚三兄弟,我就呆呆地打愣。為此還出了不少笑話。比如我家領導讓我遞一隻碗,我卻送過去的是筷子。為這種事我不知挨了多 少次罵。尤其是從今年的9月份開始,我時不時地做起釣鱈魚三兄弟的怪夢,一直做到心痛,驚得渾身上下大汗如泉湧。
懵懵懂懂地記得,那是一個風平浪靜的豔陽天,我獨自一人輕鬆怡然地劃著小船,在平的象銅鏡似的海麵上釣魚。那天的魚情還真不錯,不時地有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魚上鉤,我看到放生的魚惶逃的可憐樣, 心裏沾沾自喜,便開始目中無人狂妄起來。心想:“這大海裏難道還有我漁魂王釣不到的魚嗎?”正在得意洋洋,一抬頭,眼前的一幕嚇得我差一點失足落水。那靜 靜的水麵上竟然坐著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估計有100多歲,腦門上簇滿了白白的寸長頭發,似羔羊的軟毛。2尺多長的白胡須飄灑在前胸,乳白色彎月形的眉毛長的像北極狐的尾巴,一對童兒般的眼睛滴溜溜不停轉動,還跑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竟然連太陽都感覺自愧不如,急匆匆找了塊白雲躲了起來。說也奇怪,這位老叟的眼睛不但亮,而且大的離奇,幾乎要把眼眶骨擠的骨折。有一張長長的水果刀樣的臉,凹進的臉頰上千溝萬壑。額頭上也布滿了五線譜。細細的長脖子如白鶴,皮膚又似百年老龜的背殼。全身罩著道家的古裝。左手豎著掌,右手拿著用白狼尾巴做的撣子。一張嘴就阿彌陀佛,一口紮紮實實的古腔:“你是漁魂王嗎?”“是啊!”“這海裏的魚你一共釣過多少種?”“不滿你說,還真沒有沒釣過的。”“哈哈!小娃娃,好大的口氣。且不說這世界上數不清的魚種你見都沒見過,就是你眼前水裏的魚,我想你未必釣到過。”這位老者藐視地眨了眨眼,把撣子往天上揚了揚,又說:“看看你身後的魚吧,你釣到過嗎?”瞬間,我的身後鬧出了劈裏啪啦一片水聲。我急忙扭頭望去,就在離我不到2米的水麵,齊刷刷地站立著三排豔麗絕頂的魚姑娘,一個個杏眼含嗔欲說還羞的,尤其是那一雙雙性感的厚嘴唇,那高挑的鼻梁,白的似玉掐一掐就會出水的嫩皮膚,說它們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也不為過。我看著看著骨頭都酥了,腳底下仿佛踩在海棉上,連連搖著腦袋,慚愧地低聲回答:“如此漂亮的魚姑娘我還是第一次見,更別說釣了。”“這就是我們麻省的鱈魚三姑娘。”說完,那位老者便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還沒落,我誠惶誠恐地跪在了船扳上,哆哆嗦嗦的雙手扶在了船幫上,兩眼仰望著這位老者,高呼:“我有眼不識泰山,肯請老神仙指教。”“記住一定要謙虛,釣魚這行業深不見底,更何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人說完“唰”地一聲身輕如燕飛到了空中,一轉眼的功夫就溶化在陽光裏了。我急忙回頭尋那群魚姑娘。隻見它們一個個撅出了朱唇在空中做著吻我的樣子,柔聲細語地說:“你不是常掂記著釣鱈魚三姑娘嗎?來呀!到我們麻省來呀!到那時還不知道是你釣我們,還是我們釣你哪?”然後依次伸出了小手,揮舞著向我告別。有一位有著長長睫毛和一雙似眠似醉,欲嗔欲笑,帶夢的大眼睛的魚姑娘竟然大膽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立刻反過手腕用足了力氣攥著,心想:“這回你可跑不了了。”誰知這魚姑娘的小手滑的賽過泥鰍,“吱溜”一下就從我的手心裏滑出。我急忙 撲過去雙手亂抓,一不小心“撲通”一聲掉入水裏。我急忙睜開雙眼,原來是場夢,我看了看我身邊的床單,“唉”可慘了,到處都被抓出了深深的皺折,我的雙手還緊緊抓著床單不放哩。
(二)追夢的過程:過了紐約後,本想鬆口氣,該是享受郊外田園風光的時侯了。殊不知接踵而來的是大城套著小鎮,小鎮又連著大城,蜿蜒迂回的一直延續到百裏之外的紐黑文(New Haven)。公路兩旁除了成排排列耷拉著腦袋滿身都是枯葉殘枝的楓樹,梨樹,楊樹和樺樹外,連一塊象樣的原野,山丘和農田都沒有,到處都擠滿了高樓和成堆的居民矮房。還有成片的工廠區,滿是高大單調的建築物,裏麵還插滿了高高聳聳冒著黑煙的煙筒。
過了紐黑文,汽車越來越多。開始車子開的慢,但畢竟是在行。以後則是走走停停,就象在沙灘裏爬行的螃蟹。再加上越往北邊走,白天越短。下午4點鍾剛過,已經是黃昏了。我心裏開始急了起來,心想照這樣走下去,估計到了碼頭漁船早開拔了。就開始暗暗地責備自己沒有聽Bass的話。我們出發的前一天,Bass曾反複提醒我:“明天是感恩節後的黑色星期五,出來購物的人會很多,路況估計不會太好的。你們應該早點出發。”我開始是采納了他的建議,早晨8點整就慌急地到了老鄭家。誰知他的領導拿出剛出籠香噴噴的白饃饃來讒我。我真的抵抗不住呀。不能怪我,隻能怪我嘴讒和有一個不聽話的大口。我吃了一個又抓起了第二個,還美美地喝了一大杯咖啡,直吃到打了飽咯才住手,9點多才上的路。在路上又慢慢騰騰不慌不忙地開著車。還惦記著沾點小便宜,又在路邊的有名的漁具店停了車,還仔仔細細地掏了半天的寶,又到 了麥當勞滿足了不肯受委屈的肚子。就這樣都中午12點多了,仍然慢騰騰地行駛在濱州的地麵上。
老鄭從我的眼神裏看出了我心中的慌恐,馬上打開了他那嶄新的蘋果手機,三下兩下就找到了公路堵塞的症節。他指著手機上的圖,用安慰的口氣說:“堵在這裏哪!不要慌,離我們隻有2-3裏,過去這塞車的地,會好起來的。”果不其然,十幾分鍾之後路況突然變好,我咬了咬牙,在油門上的腳一使勁,我那輛銀灰色的驕車恰似剛出弦的箭一樣,“嗖”的一聲消失在夕陽紅裏。
痛痛快快地才開了半個小時,路麵又擁擠了起來,車速慢的就像雨後的蚯蚓在蠕行,讓我那剛靜下來的心又撲騰撲騰緊跳了起來。“這怎麽是好嗎?”我擦著額前的冷汗,無望地呆視著老鄭。老鄭見況嘿嘿一笑,還是那招,不慌地從衣袋中掏出了手機。把手機當鋼琴猛彈了一陣,說:“有了。堵車的地界就在我們前方不遠。”就這句話能頂半盒清涼油,我那腦瓜子立刻平靜了許多,還嘟囔著:“看來這95號國道咱不能走了。”老鄭再一次玩起了他那寶貝蘋果。也就是擦把汗的功夫興奮地說:“下一個路口出去就可以轉到91號路,然後轉395便可以直達碼頭。”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煙癮來了及時抽了口大煙似地,心裏舒服多了。
還真沒多久,前方那麽多的汽車莫名其妙地消失的無影無蹤。那時節我也顧不得想那麽多了,見 了個路口吱溜一聲就溜了出去。三拐兩拐就看到了91號路那醒目的招牌。說也奇怪,我明明是按著路標走的,不知為什麽走迷了路,竟然把汽車開到了滿是紅燈綠燈的鬧區。我心裏那個急啊,恨不得給自己兩拳,怎麽會犯這麽低極的錯誤,本來時間就不多了,現在又迷了路。就在這緊急關頭,眼前突現出395號路的標牌。老鄭衝著那牌子狂笑的幾乎瘋了,扯著嗓子就呼了起來:“走395,走395。”他那撕心裂肺的吼聲把我逗的滿臉歡喜,心裏甜的好象釀出了一壇子蜜。心想: “嘿!吉人自有天相。”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395號路上還沒有行駛多久,黑夜就降臨了。在月光下,路兩邊到處都是如畫的山包丘影,寬寬的馬路上行駛著極少的車輛,有時方圓幾裏的大道上就我們的汽車在行駛,看著就給人添喜。高興的我把油門加大,一時間,我那汽車快的像長了翅膀。這時,老鄭發話了:“開慢一點,不要超速。警察現在說不定躲在那個角落裏等著你哪。”可不是嗎?現在經濟不好,警察們就指望著罰來的小錢發獎金哪。我隻好撅著嘴,情不自願地放慢了車速。也多虧老鄭提醒,這一路上我們至少遇見了三波警察,都貓在路邊的灌木叢中,眼睛裏都發出閃著血色的綠光盯著我們。(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