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其實就在這旅館的後院拐角處,Angler駕著車帶著我們隻彎了個小彎就到達了碼頭的停車場。冬天哈特拉斯(Hatteras)海港的清晨靜極了,幾隻海鷗在岸畔上慢步覓食,海水清粼粼的。望深裏瞧,水裏有刻著絲紋的塊石,有披著草衣的岩塊,幾片黑紫色的水草悠悠然飄來蕩去,隨著微微的涼風吹來,浮動的細浪你扶著我的肩,我推著你的背,一排貼著一排,嘻嘻哈哈惡作劇似地把倒映在水中的雲影都扭彎了。從畔邊小路上下去,拐了幾拐,仰頭便能看見幾十根電線杆粗的長長的木樁有序地坐在水中,木樁之間有粗粗的繩索相連,連心鎖似地。十幾條豪華漁船躺在木樁間的海水中,閉目養神著。幾隻海鷗也趴在木樁上,似睡似醒的,和船兒一起打出了一片早春三月的詳和與安寧。遠離水邊的是一排排小木屋,有意無意地側耳細聽著鳥兒的啁啾,但沒見鳥兒的身影———。
碼頭的早晨
突然,水邊傳來隆隆的發動機聲,我們急步朝響聲走去。“船在那邊!”“看到了。”“這條船真大!”“絕對豪華級。”朋友們切切察察著,值得一提的是Bass新結識的最近才從中國到馬裏蘭州大學進修的學者小史,就象紅樓夢小說中劉姥姥逛大觀園似地東瞧瞧西望望,兩隻眼睛都看呆了。
不一會,我們來到了船邊。這時船長和水手已經禮貌地靜侯著。我們急步上前,邊自我介紹,邊和船長,水手一一握手。迎麵看去,船長1米8以上高高的個頭,肩寬脖粗,虎背熊腰,蒙古型寬寬的四方臉透著憨厚和誠實,臉上和脖頸上的皮膚被曬成褐色。水手有著透著紅色的皮膚,1米7左右瘦小的骨架連著粗粗的雙臂,有一副孫悟空似的臉型,鼻子大而尖,耳朵小而圓,兩側的臉頰有數條皺紋斜著走向鼻根,眼睛大大圓圓閃著狡黠,嘴小唇薄,棕色的連腮胡須又粗又稀地散開著。
一陣寒暄後,我們陸續登上甲板,仔細環視四周,這是一艘至少9成新的長達55英尺的白色豪華漁船,分上中下三層。甲板以下為放置雜物的船艙,甲板層的後部是露天的,專供釣魚用的區域,麵積大約有10-12平方米,在其中間,有一張寬大帶扶手的座椅,並通過碗口粗的鋼柱與甲板相連。這是專門為釣大魚設計的,簡稱釣魚椅或搏鬥椅(fighting chair)。人入坐後可以用厚布帶把自己綁在椅子上,以免被大魚拉入水中。釣魚椅可以360度轉動,這樣可以及時調整漁翁和魚的搏鬥角度,避免大魚脫鉤逃脫。釣魚椅的後方有兩排魚杆架,上麵插滿各種用來釣大魚的拖釣杆,拋釣杆(popping)和挑釣杆(jigging)。在每根拖釣杆上安置著象娃娃頭大小的魚線輪(Penn International 80 SW),魚線輪上纏滿了220磅拉力的尼龍魚線。明眼人隻要瞟一眼,便知這些重裝備是專門用來對付幾百磅甚至上千磅的大魚的,給人以威武的感覺。甲板層的其餘的部分是帶窗戶的船艙,內有8-10平方米大小,艙內兩側和靠船頭處有一排相連的沙發,呈“C”字狀,麵朝船頭右上角懸有至少36英寸大小的平麵電視,有一寬大的拉門把船艙和甲板分離開。船的甲板層的上方是寬大舒適的駕駛艙,駕駛艙內安置著各種各樣的現代化的導航儀,找魚的聲納係統,通訊係統等。
甲板上的釣魚椅和漁竿
正在大家仔細地觀察著艙內外每一個細小的部分,並發出陣陣感歎聲時,船開動了起來。漁船先慢慢地轉了個彎,然後緩緩地朝碼頭外的大海駛去。我轉過臉,剛想對Angler說什麽,水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們5人之間了。他那原本微笑的麵容不知為什麽變的非常嚴肅,右手似乎緊攥著什麽,扯著調兒對我們說:“在我們要去的深海海域,拖釣是最有效最常用的方法,今天先用它。如果我們釣得了藍鰭金槍魚,可以改用其它的釣法繼續釣。比如拋釣(popping)或者挑釣(jigging)。” 水手清了清喉嚨,接著說:“魚上鉤後,隻允許一個人釣,其餘的隻能在旁邊幫忙。那麽誰是第一位釣者呢?”他掃了我們一眼,然後把右手張開,露出了掌心上放置的5張折疊的白紙條,詭秘地笑著說:“抓鬮兒決定。”頓時,5位漁友跳著用手指指著我齊聲高喊:“漁魂王先抓!漁魂王先抓!”盛情難卻呀!我隻好順手拿了一張,紙條上寫了個二字。然後大家你推我讓的抓起了紙條。記得小史的紙條上寫的是一,其他漁友抓到的號數我記不清了。
一陣熱鬧後,望窗外眺去,不知何時船已經駛出了外海堤了。我急忙走出艙外,仰起頭朝遠處看去,清晨的朝陽穿過大塊大塊的黑白相間的雲朵傾灑在廣闊的海麵上。早春的風仍然是那樣的冰冷,而且越刮越大變的更加冷酷。一望無邊的大海到處是浪拋起的山,水築成的峰。隨著船兒的遠行,這浪山水峰變的更加凶險。突然,漁船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叫聲,伴著船速迅速加快,船頭高高地跳出了水麵,朝著水天相連的遠方奔去。與此同時,我反應地用雙手抓住了船艙外的把手,身體隨著甲板斜著拋向了天空,然後,蕩下來,再拋上去————。側眼朝船尾望去,發動機渦輪片攪起的浪花有幾米高,在蔚藍色起伏的海麵上畫出了兩條寬寬的有幾百米長的白線。往岸邊眺望,高矮相間的樓房漸漸的不見了分明,淡淡的溶化在雲霧中。快眼掃了一下兩側,不遠處,一隻海鷗展開它那潔白色的翅膀,擦著湧起的銀白色的浪花,勇敢地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飛來飛去。我不由自主的問蒼天:“它在尋找什麽哪?是尋找昨日失散的夥伴?昔日留下的歡樂?還是尋找屬於自己的小小天地?————”
船在加速
漸漸地我的凝思被頭的脹痛所代替,胃也開時攪動了起來。“不好,有暈船的跡象。但是我是提前服了大劑量的抗暈船藥的,難到會——-?” 我不解地回到船艙,一頭紮在沙發椅上,祈求船開的再慢一點,浪湧的再小一點。事與願違。此時,船開的更快了,顛簸的更凶了。又過了也就是兩三分鍾,我的腦子開始爆開了,胃也上下不停的翻滾,我下意識地衝出了船艙,雙手抓住船幫對著大海噴吐了起來。一口,兩口,三口————直到把胃裏的食物吐幹淨為止,我抬起頭來,兩眼充滿了因嘔吐帶出來的淚水,迎著冷風站了片刻,頭暈的感覺好了許多。
心想就這樣站在艙外看著遠方,幸許我的暈船病會慢慢地好起來,殊不知冷風不斷地從我的脖頸處灌入我的身體內,濺起的冰冷的海水不時地打在我的臉上身上,不一會凍的我開始發抖,隻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返回了艙內。與此同時,Angler和Bass也紛紛跑出艙外,事後得知他倆也是暈船,而且吐的不輕啊!
本以為吐過後,暈船的感覺會漸漸好轉,誰知道沒過多久,我的胃又鬧了起來,我再次衝出船艙,嘔吐不止。經過又一次的折騰,我已經是頭暈眼花,四肢無力了,心裏的防線似乎也開始崩潰,所期盼的已經不是釣魚了,而是回家。需要的也不是釣魚的快樂,更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一張小床,一張能讓我睡覺的小床。可眼前,這船釣才剛剛開始,萬裏長征才剛剛邁出第一步。“不行!不能就這樣完了!” 我趴在長條形的沙發椅上,咬緊牙關,雙眉緊皺,虎目圓睜,雙拳緊握,嘴裏反複地切切自語著我兒提時代在絕望時給我帶來勇氣和力量的四句話:“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說也怪,有了堅定的信念後,頭暈的輕了,渾身感到有力多了。回想起來,那時的我幾乎是瘋了,什麽脫水脫鉀鈉離子會導致休克呀,通通都拋到腦外。心裏隻有一個信念:“無論再吐再暈,我一定要堅持到最後一分鍾。就是讓我倒下,我也願意倒在釣魚的路上。”
人比人氣死人,正當我們哥仨病倒在船上,有氣無力的時候,老餘和小史精神煥發,左蹦右跳的,一會兒要吃麵包,一會兒又要喝水,和水手推推打打,又叫又鬧的,歡笑聲中還摻著幽默。
船又行駛了1個多小時後速度開始放緩。水手立刻站起身來,走到艙外。“要開始釣魚了。”我使勁用手掌拍了拍前額,咬了咬下嘴唇,鼓足了力氣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跟著水手來到甲板上。
拖釣是一門非常複雜的釣魚技術,需要特出的釣魚設備和技巧。往我們這條漁船看去,甲板周圍的船幫上有著排列有序用於固定魚杆的洞孔,甲板的上方,船艙頂部圍有鴨蛋粗細的鋼管,鋼管上方連接著一排排粗鋼管做成的插杆架。船艙後部兩側各有一根7-8米長的由塑料鋼製成的舷外支架(outrigger),最粗的部分至少有鵝蛋粗細,並與水麵成20-30度夾角斜著伸出在海空之間,尤如古戲中穆桂英元帥頭冠上的兩根長長的伸在空中的觸角。
隻見水手熟練的把冰凍的有1尺多長帶有長鼻子的白磷魚(ballyhoo)鉤在 14/0的長把魚鉤上,並拋入水中。然後,把魚線用橡皮筋固定在與舷外支架相連的繩索上,用手拉繩索的另外一端,隻見繩索通過支架末端的滑輪把魚線吊著滑向支架的末端,根據出魚線的多少來決定魚鉤和餌魚離開漁船的距離。這樣一來,魚線通過舷外支架的牽引,就可以在船兩側的水中拖釣了。水手分別把8根和鉤餌相連的魚線拋入水中。一切妥當後,漁船以1小時7海裏的勻速度拖釣起來。大約過了30分鍾,一個魚線輪發出動人的吱吱出線的聲音。幾乎就在同時,水手用雙手抓起出線的魚杆呼喊著:“誰是一號釣手?”“我!”小史急忙回答。水手把魚杆遞給了小史。隻見小史丁字步,右手握魚杆,左手搖魚線輪,滿麵紅光,表情即緊張又興奮,畢竟這是他的第一次海釣。這位來自蘇州水城的學子果然不負眾望,隻用了3分鍾就把一條近30英寸長重約8磅多的假青花魚(false albacore)拉出了水麵。水手急步上前用帶長把的鉤子把這條魚挑到了甲板上,接著響起了一陣掌聲。小史那時的臉紅的像個大姑娘,害羞的低下了頭,雙手來回的擺著,還斷斷續續地吱吱笑出聲來。
與此同時,我搶先一步從水手手中接過了假青花魚,並把魚放入甲板下的儲藏艙。同時,水手熟練地把魚鉤換上了餌魚,又將鉤餌拋入水中。拖釣又繼續了起來。
其實,假青花魚也是金槍魚家族中的一種,隻不過個頭小,皮膚表麵有獨特的像青花瓷樣的花紋而已。
假青花魚
又拖釣了大約半個小時,船長突然從駕駛艙內跑出,朝著我們喊叫著:“快點把所有的魚線收起來。有人在離我們10英裏處發現了藍鰭金槍魚。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朋友們快一點啊!”我們5人急忙衝向魚杆,用最快的速度把魚線收起。船長也不失時機的把船開到最大的速度,朝著充滿希望的海域衝去。
船在航行期間,我好奇地問水手:“船長是如何知道前方有魚的?”水手神秘地笑了笑,說:“由於藍鰭金槍魚活動的水域太大,無法預測,我們通常是 5-6條漁船接伴而行。每一條船負責在一定的海區找魚,找到魚後大家互相通報,這樣可以大大增加釣到藍鰭金槍魚的機率。”“哦,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
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太陽終於從白雲朵的後麵露出了它那美麗明亮的大眼睛。隻見它把手一揮,金色的光輝從天而降,照在我們的臉上,身上,暖暖的。似乎把風和浪也驚呆了,變的文雅了,和平了。在陽光下,深海的海水藍的是那樣的奇特,那樣異常的美。是寶石藍中雜著鴨蛋綠呢?還是鴨蛋綠中餘著寶石藍?尤如西藏高原的藍天一樣,美的把遠道來的遊客們的心都偷走了。如果在夏天,我會全然不顧,縱身跳入水中遊它個痛快,可現在是寒冷的早春。轉念又一想,我已經夠幸福得了,隻有到過深海的人們才能一飽眼福它的美,我已經是他們中間的一員了。我坐在甲板的角落,雙手托著下頜,眼睛凝注著大海,迷茫著,全然不覺暈船帶來的痛苦和不適。
記不得又過了多長時間,船的突然減速打斷了我的凝思。我仰頭觀望,前方不遠處已經有兩條漁船在緩行。我剛準備站起身來,水手心急如烈火似地從船艙裏衝了出去,手腳麻利的把拖釣杆插在船幫上的洞孔裏,然後把帶著餌魚的鉤和線快速放入水中。他正在忙著,船長從駕駛艙內跑出,朝著水手吼叫著:“把我那根寶杆遞給我。快!快一點呀!”水手馬上停下手中的活,把一根拖釣杆遞給了船長。船長又說:“把帶餌的鉤和線放入水中。快!”然後,一隻手抓住魚杆,一隻手開始從魚線輪上拉出魚線。我不解地問水手:“為什麽船長稱他拿的魚杆為寶杆哪?”水手忙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因為它能給船長帶來好運氣。也就是說船長幾乎每次用那根魚杆在他那個釣位都能釣到大的藍鰭金槍魚。”他的話音還沒落,船長又興奮又激動地高喊:“上魚了!上魚了!”然後,用手指著船後的遠方,說:“快往遠處看,魚跳起來了。”我流星趕月地朝船長指的方向望去。在300米開外,一個模糊的黑影在空中閃了一下就消失了。我快速鑽入釣魚椅(因為我是2號釣者),然後綁上了安全帶。水手這時已經從船長手裏接過了魚杆。回頭剛想喊叫,看到我已經做好準備,馬上把魚杆遞給我,氣喘噓噓地說:“快收線!用力收線!”我不敢待慢地用力搖起魚線輪,沒想到魚線輪搖起來並不費力。我把嘴角歪了歪,藐視地看了看水手的背影,哼了兩聲,心想:“有什麽可以大驚小怪的,不就是條幾十磅的魚嗎!”可後來的事實證明一場人和魚的輪盤大戰才剛剛開始。
正當我瀟灑自如往回收魚線時候,漁友們突然驚呼起來:“看!魚跳起來了!跳起來了!”我朝著前方凝神細觀,一條有一人多高的大魚正在空中搖著頭呢。我的心裏馬上有了震撼的感覺,本來顯的鬆鬆垮垮的我變得極度嚴肅起來,迅速地把魚杆的底座插在釣魚帶的塑料板上。也就是在大魚落回水中的瞬間,我手中的魚線輪開始哇哇大叫,魚線嗖嗖地向大海裏飛去。“不好,魚兒發出的力量太大了,魚杆似乎要脫手而出。”我顧不上搖魚線輪了,緊緊地用雙手抱住了魚杆。隻見我手中那根杆尖比小姆指頭還粗的魚杆已經被拉成“C”字形,我的身體也被拉的往前衝去。“好懸啊!要是沒有這根安全帶把我綁在釣魚椅上,我可能已經被拉到水裏去了。”我越想越害怕,額頭開始冒出了冷汗。魚線大約被拉出200米後停了下來,水手象中國紅色年代宣傳片中描述的地主老財家的監工一樣,回過頭來,惡狠狠地高聲叫道:“搖漁輪,快點搖(reel,reel fast)。”朋友啊!你們想想,我已經經曆過多次嘔吐,嚴重脫水。雖然當時我的頭暈好多了,我仍然是渾身酸軟,有氣無力。我隻好咬緊牙關,用出了全身的力氣艱難地搖著魚線輪。一圈,兩圈,三圈————魚線輪慢慢地轉著。對我來講,魚線輪每轉一圈意味著一場大戰中的一次小勝。7-8分鍾後這條大魚被我拉到百米以內,一個碩大的魚頭在水麵上忽隱忽現著。看到這個場麵,一股欣慰感流過了我的心頭,我似乎力量倍增。正要揮臂大幹,隻見這條大魚朝著我搖了搖頭,蔑視地哼了幾聲。然後,掉過頭去,擺著尾巴,切著角朝我的右側遊去。隻聽到魚輪又吱吱地哭叫了起來,拉得釣魚椅咯吱咯吱地發出可怕的響聲,仿佛這個釣魚椅要散架了似地。與此同時,水手又扭過頭來呼叫著:“快調整釣魚椅的方向。”小史立刻把釣魚椅往右側轉去,船長也移動了船的方向,盡可能地讓我的魚杆和魚線平行。在魚線輪被這條大魚拉的快速出線的同時,我無意中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在行走的魚線,疼得我本能地把手指移開。這時節,魚線已經被摩擦的像開水一樣滾燙滾燙的了。大約又過了6-7分鍾,這條大魚停了下來。水手扭過頭又惡狠狠地朝著我吼:“搖,使勁搖(reel,reel hard)。”這一次,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用出了最後那點吃奶的力氣,這魚線輪才一寸一寸地轉動著。水手搖著頭,兩眼寒光四射,頓足咆哮著:“不要偷懶,用力搖(please do not relax, reel hard)。”我隻好向老餘求援了:“老餘,我雙手把著魚杆,你幫我搖魚線輪。”聽了我說的話,水手好像初夢方醒似地,扭過頭來用怪眼看了看我們,問道:“reel中文是什麽?” “搖!”我和老餘異口同聲的回答。水手如獲至寶似地仰天哈哈大笑,然後把臉一板,半笑半不笑地有節奏地喊著:“搖!搖!搖搖搖!————搖!搖!搖搖搖!”這一次,有老餘幫著搖魚線輪我省力多了。沒多久,這條大魚已經被我倆拉到離我們30多米開外的水區了。大魚的魚頭側躺在水中,眼睛有雞蛋大小,黑黑的還閃著瑩瑩的光。我和老餘興奮地高叫道:“好大的金槍魚!好大的金槍魚!”水手也高興地頻頻叫好,順手抓起了一根長把的用來鉤大魚的大鐵鉤。在場的朋友都認為這場人魚之戰就要結束。誰想到,這條大魚歪著頭看了我們兩眼,一骨碌翻過身來,掉過頭,把尾巴一甩瞬間就消失在水中。緊跟著魚線輪又發出吱吱的怪叫聲。這次魚線被大魚一口氣拉出去至少300米,我的精神防線終於垮了,低聲說:“老餘,你來幫我。”同時我邁出釣魚椅,把魚杆遞給了老餘。然後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喘著粗氣,全身的肌肉都散了架。這是我生平中最狼狽的時刻,頭疼的要爆開,臉蒼白,嘴角冒出了白沫,口裏苦極了,雙腿軟而顫抖著,雙臂凝固的肌肉時而抽搐,時而刺疼。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位3歲的娃娃要和我打拳擊,我也會被打的落花流水的,因為我已經手無縛雞之力了。
老餘這位從東北來的大漢在釣魚上是見過大市麵的釣魚高手,經過他的手釣得的30-50磅重的魚也不在少數。最重要的他從小是泡在艱辛裏長大的,吃的起苦,耐的起勞。在美國生活的20多年裏,他一有空餘的時間不是打個家具,就是壘個魚池,有著勤勞的好名聲。這次老餘一上陣就令水手刮目相看。一股作氣把大魚幾乎拉到近前,連表情嚴肅的水手幾次高聲叫好。可恨的是這條大魚太狡猾太有力了,被老餘拉到7-8米的近前後,不慌不忙地掉轉方向,悠閑地遊開,一直遊到100多米外才停住,然後,一會往左跑,一會往右竄,害的小史不停地轉動著釣魚椅,搞的船長不斷地扭轉船頭。當老餘再一次把大魚拉到近處,又一輪拉鋸戰開始了,這條大魚睬都不睬一下,搖搖晃晃傲慢無禮地遊向遠方。就這樣,幾輪劇烈亢奮的拉鋸戰下來,讓老餘渾身肌肉發軟,身體僵直,氣喘噓噓。不得不歎籲著要求換人了。
人魚大戰正在進行
年輕好勝的小史看來已經憋不住了,磨拳擦掌躍躍欲試,好像根本沒把這條大魚放在眼裏似地。我朝著小史,說:“該你上陣了。” 畢竟年輕,小史一個燕步就跳進了釣魚椅。把魚杆插在釣魚帶的塑料板上後,似乎不費勁地搖起魚線輪來。沒多久,這條大魚再一次被拉到離漁船30米之內的水區。小史欣喜若狂,挺直了身板一邊吆喝,一邊用力搖著魚線輪。隻見這條大魚老練地把藍裏帶著灰白的肚子翻出,似乎說了聲:“看你那小樣!”一個猛子紮入水中,即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帶給小史的是魚線輪吱嘎怪叫的聲音,不一會魚線已經被拉出了近300米。小史狠狠把攥著拳頭的右手往天空上伸了伸,又一輪大戰開始了。這一次小史已經沒有上一輪有力量了。當把魚拉到離漁船50米開外時,不得不用求助的眼光看著身邊的Angler。Angler讀懂了小史的眼神,用雙手幫著小史轉起魚線輪來。這條魚發出的力氣太大了,逼得小史不得不用雙手吃力地握住魚杆。
這場拉鋸戰已經過了1個多小時的時間了,這條大魚仍然象隻雄壯的野牛一樣有著巨大的力量。這不,見勢不對,扭頭又向遠方遊去。緊接著,魚線輪吱吱叫,魚杆嘎吱嘎吱響,釣魚椅也來回亂晃。也就是三個來回,小史的身體已經僵硬,腰和雙臂疼痛難忍,連聲哭叫著:“誰來替我?誰來替我?”麵色已經蒼白的Angler不得不出手了。從小史手裏接過魚杆後,坐在釣漁椅上和這條大魚較量著。這時的水手也不像剛開始時那樣精力充沛,聲音也不像原先時宏亮了。因為拉鋸戰到了這一刻人已經開始麻木了。
這場人魚大戰又僵持了十幾分鍾,本來Angler由於嘔吐的折磨身體已經處於虛脫狀態,加上兩輪的奮力拚爭,體能的消耗已經達到了極限,不得不讓Bass來替代。Bass其實也由於嘔吐,身體已經不支了,在Angler的要求下,勉強地坐入釣魚椅,用盡全力最後一搏。和這條大魚隻鬥了一個來回,就感到眼裏火冒金星力不能支。衝著我隻搖頭。我環顧了四周,Angler已經到艙內休息了。和小史對了下眼光,小史直搖頭晃腦。老餘似乎還有點餘力,轉念又一想,不能再難為他了。我把牙關緊閉,深深地用鼻孔吸了口氣,右手攥拳在胸前作了幾下砸拳的動作,心裏暗下決心:“這一次就是拚了命也要把這條大魚拉到甲板上。”我跳進釣魚椅後,雙手緊握魚杆,老餘幫我搖魚線輪,小史負責釣魚椅的方向,和這條大魚搏鬥起來。第一輪就把大魚拉到離漁船10米開外。這條大魚無奈地看了看我,突然來了個翻滾,頓時濺起了1米多高的水花,然後一頭紮入水中。伴隨著是漁輪吱吱的響聲。看來這條大魚也累了,遊了僅僅40多米就停了下來。我不顧身體僵硬,四肢酸痛,掙紮著,雙手哆嗦著用盡全力抵抗著大魚的衝擊力。心裏喊著號子,一寸一寸地把大魚拉到近前。這時大魚的灰白色肚子已經朝上,眼看就要勝利在望。隻見大魚聽到我們說話的聲音後,翻過身來,把頭翹起,然後掉頭再一次拚著命向遠方遊去。這時水手終於出手了,他用雙手抓住魚線用力往回拉,然後歪著臉朝我喊道:“搖!用力搖!”。我趁機用力繃著魚杆,身體盡可能的往後仰,然後魚杆突然往前送去。這時水手已經牢牢地扣住魚線,同時老餘趁機用力收線。這個三人配合的招術還真靈。一尺一尺地把大魚拉到了船邊。此刻,船長從頂層的駕駛艙跑下,快速的把甲板後部的長條門打開。與此同時,水手已經用粗粗的大鉤子牢牢地鉤在大魚的下頜上,身體熟練地探出船幫外,把鉤把用雙手從長條形的門洞遞給了船長。最後兩人協力把大魚從小門拖到甲板上。在一陣呼叫聲中,船長快眼掃了一下,說:“這條藍鰭金槍魚太大了,馬上放生。”看到血不斷地從魚的下頜流出,我聲嘶力竭的問:“這條魚能活嗎?”“能活!”船長充滿信心地說。這時Angler和Bass也從船艙裏跑出,大家在水手的催促下慌慌張張地照了幾張魚照。水手把魚鉤摘下,用水把魚身上的血衝掉,輕輕地把大魚送回海水裏。這條大魚入水後,在水麵上休息了片刻,用怪眼看了看我們,然後帶著我們的夢想朝著神秘的海洋深處遊去。
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這條藍鰭金槍魚真漂亮,黑黑的大眼睛,深藍深藍的膚色間雜著長短不一的銀灰色的斑紋,魚鰭也是深藍色的,身體的背部和腹部有排列有序的三角形黃色的突起。
事後我問船長這條魚有多大,船長告訴我他根據船上的參照物在計算機上反複核對過,這條金槍魚有85-86英寸,體重約350 磅。
我們釣的藍鰭金槍魚
其實,把這條大魚拉到船上後,我已經用光了身體內的最後一點力量。回到船艙後,我立刻癱倒在沙發椅上,不停地氣喘著。不一會,船長來到船艙內,問大家是返航呢,還是接著釣。朋友們把目光都投給了我。我強打著精神坐了起來,堅定地說:“接著釣吧。”然後又躺了下來,心想如果釣到了魚,我還會回到釣魚椅上堅持戰鬥下去的。拖釣又繼續了1個多小時,始終沒有魚兒出現,而且天色已晚,船長隻得下令返航。隨著發動機隆隆的響聲,船速開始加速。我站立起來,透過窗口朝大海望去。這時,漁船開始離開這片深深的藍色的海洋,離開了那條美麗的金槍魚,離開了我的夢想。我又輕輕地躺在沙發椅上,閉上眼睛,眼前仍然浮現著那條藍的可愛的金槍魚和它那雙雞蛋大小充滿著天真幼稚的黑眼睛。漸漸地我的思緒變的模糊起來,朦朦朧朧的我的思想正把我帶回金槍魚的家鄉,帶回到另一個神秘的天地裏。
後語:其實我們可以不放生的。因為像身長超過73寸的藍鰭金槍魚船長每年有收獲一條的名額。Angler在釣到這條金槍魚後問過船長。船長回答:“隻要你們再多付一千美金,我可以把這個名額給我們。”當時我和朋友們都疲勞過度,沒有顧得上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