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南下的故事（六）

吐吐吐漁船仍然在慢條斯理地逛蕩著，好像天生怕光一樣，海浪開始縮頭縮腳起來，水麵也幹淨了許多，這樣船長就有了閑心，他坐在駕駛座上想的第一事就是他的女朋友，要不為什麽他還沒有坐穩了就匆匆打開船的駕駛艙頂端安裝的多頻道收話機呢（也可以傳話，覆蓋範圍至少幾十公裏）？隻聽見海洋的那一邊馬林魚比賽正酣，到處都傳來了激情話語。有的興奮 地狂吼：“魚上鉤了，是條藍馬林魚。”有的在抱怨：“讓你多使點勁你就是不肯，那麽大的一條馬林魚在眼皮子底下給跑了，讓我怎麽說你，唉！”接著就是拉著花腔的反駁： “姐，我的確使出了全力了，不是我的錯，都是魚太大的錯，像組織保證，騙你是小狗。”有的最後還真就釣到魚了，不過在釣魚過程中情緒變化無常，開始高興的像憋足了氣的青蛙，過了沒多會兒竟然變成了瀉氣的皮球，在收話機裏我是這樣聽到那位女漁翁高喊的：“上魚了！上魚了！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抓杆啊？看這杆子彎的，一定是條大馬林！哈哈，準備數票子吧！”“唉！虛張聲勢鬧的動靜到不小，原來是條鯕鰍魚，個頭還這麽小。”有的表現的文雅多了，話裏話外滿是知足者常樂的風 範，比如一位大姐說的這一句：“沒想到出手不凡啊！盡管是條幾十磅的黃鰭金槍魚，也能掙頓飯錢。來來來，讓姐親一個。”就聽到收話裏傳來了巴巴兩聲亮音，接著就是一聲誇張的嗲叫：“唉吆，姐，你親的太狠了，把俺臉上白嫩的皮膚都親出紅印子了。”“狠什麽狠，差遠了去了。如果你能釣到馬林魚，姐今天給你親出倆酒窩!”。。。。。。。

我們光顧著聽馬林比賽實況了，一時間忘記了釣魚。就聽見船頭處傳來了西北人悶雷般的喊聲：“哥，有個魚輪正在哭叫哪！”我立刻朝船尾看去，果不其 然，一根魚杆彎的幾乎要斷折了。急得我立刻狂喊：“下一個該誰上場了？”“我！”“快抓住那根上魚的魚杆，快！”小陳抖了抖身子，哇哇叫地就跑了過去，從船幫上 抽出魚杆就搖起魚輪來。誰知道，上鉤的魚兒對小陳來講太大了，勉強地搖了兩圈魚輪就搖不動了。而且，上鉤的魚發出了陣陣猛力，拉的小陳跌跌撞撞，幾次險些 被拉倒在甲板上。小陳隻好學著老餘的樣子坐在船尾的軟椅上，我上前幫助他拉住魚杆，小陳用雙手搖魚輪，還是搖不動。於是，小陳滿臉都是哭相，仿佛丟了大錢包沒路費回家似地連聲哀求：“誰來幫我釣這條魚啊？魚太大了，我實在是釣不動了。這那是釣魚啊？這是釣命呦。”我立刻抖了抖眉毛，朝老餘遞了個隻有老餘讀得懂的眼神，老餘會意地點了點頭，嚓地躍到小陳的身邊，接過了魚杆，上鉤的魚的確不小，拉的魚線噝噝狂叫。老餘不慌不忙，冷靜的像今年臘月初三我家門口的那一夜令人難忘的冬寒，雙手抓著魚杆讓遠方上鉤的魚兒使著勁地折騰，在這期間，老餘還好奇的挪到船邊東瞧西望，似乎要尋找什麽寶物似的。過了不算長的一段時間，魚線開始鬆軟，說明魚兒那程小金三斧頭的功夫已經用光了。再看老餘，還是那麽不急不躁，還是那麽慢慢悠悠彎腰和直腰，同時搖著魚輪。看上去沒有一點釣魚的樣子， 倒像一位大姐漫不經心地織著毛衣和旁人聊天。老餘的這些舉動把旁邊的小陳看呆了。當時我就在想：這是多麽難得的釣魚課啊！”就這樣，也就是五六分鍾，一條二十多磅的鯕鰍魚被拉到船邊，緊接著被船長用大鐵鉤把魚拉到了船上。“好大的一條魚啊！”哥幾個不斷地發出陣陣感歎聲。




我們釣的鯕鰍魚其中的一條

讀到這裏我想朋友們可能已經醒悟到了，已經洞察出了為什麽我們不遠萬裏，麵臨暈船的潛在危險，來到北卡州深海釣魚的原因了。那每一次和上鉤的魚兒博 鬥的過程不就是一場場由大自然導演，由船長和我們哥幾個參於的，充滿未知，充滿故事性，充滿刺激和挑戰的精彩短劇嗎？想著，想著，坐在船長旁邊的我癡癡地笑了。這時，耳邊傳來了船長低低的召喚聲：“漁魂王！漁魂王！”我急忙睜開了眼睛，用迷離的眼光呆視著船長。船長鬼鬼祟祟小聲說：“你看看你帶來的朋友， 釣這麽小的魚都累成這個樣子，接下來如果釣到更大的魚可怎麽辦啊？”船長搖著頭，歎著氣，滿臉愁雲密布。聽到船長這一席話，又看到船長這個樣子，我心裏咯噔一 聲，酸甜苦辣我數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的確小陳和burkelake都是深海船釣的新手，的確他倆在釣大魚上有這樣那樣的不足，的確有兩位朋友由於暈船至今還躺在甲板上，的確我麵色蒼白，看上去有氣無力，所以船長對我們有這樣的印象再正常沒有了。但是為了堅定船長對我們的信心，我總要做點什麽。我轉眼一想，有了。於是我斬釘截鐵地說：“船長，隻要你能幫著我們釣到大魚，我們 一定會把它釣上來的，不信你來看。。。”我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把我們過去曾經釣到的350磅藍鰭金槍魚和70多磅的黃鰭金槍魚的照片給船長看，還有我釣到的40多磅的金色方頭魚等。在給船長看魚照的時候，我還反複強調，這些大魚中的許多都是我在像今天這樣的暈船狀態下釣上來的。船長看完了照片，又看了 看我，冷冷的眼光開始慢慢地解凍了，有了暖意了，最後竟然有了沸騰的蒸汽。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小夥子，你們真行！沒看出來啊！看起來一個個書生 氣十足，弱不禁風的，確有堅強的意誌，毅力和決心，竟然能和出大力的有一拚，我信你們了！” 當時我心裏想：“別針鼻子裏看人把人看扁了，你倒幫著鉤上一條幾百磅的金槍魚讓我們試試啊？”

漁船吐吐吐的聲音把我們領進了中午時分，剛才的驚濤駭浪轉瞬即逝，此時的天空和大海美麗平靜的出奇，陽光璀璨得令人心曠神怡，讓人看了竟然懷疑是否人類的存在。我是我嗎？幾十年前還是個土頭土臉，鼻眼裏不停地流著兩根黃蟲的傻小子，走在剛收割的麥田裏，手裏搓著從田裏撿到的麥穗，還不停地用嘴吹，不停地狂吞。前世一定是我媽給我燒了高香，我爸替我受了萬苦，我才有了今天，才能劃著小船，和驚濤駭浪作伴，遊耍在這麽美麗的，隻有安徒生的筆下才能寫出的充滿迷離神奇和夢幻的大海上，還擁有那麽一大片望不到邊的碧水，讓哥幾個和船長陪著我盡情地享受。你們見到過藍裏透著七色的水嗎？，你們看到過雲兒一個個嬌滴滴地依偎在藍天懷裏的那種風情萬種嫵媚的樣子嗎？。。。。

我正想著，老餘遞到我手裏一個大甜餅，還夾著帶汁的牛肉，於是，麵香，醬香，牛肉香和佐料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並擰成了細麻花的身姿不停地往我的鼻子眼裏鑽，把我饞的直咂麽嘴。朋友們知道嗎？在我認識的朋友中老餘家的紅燒牛肉那叫個絕，真好吃。但這一次我沒有口福，主要是肚子不爭氣，暈船暈的到現在肚子還發著脾氣，胃裏還流著哭泣的酸淚，不得不咬緊牙關言謝了。

沒吃沒喝無聊的很，我便有了閑心逸致，就打量起漁船來。這時節，船長凝視著前方的同時正吃著三明治，狼吞虎咽的；小陳和burkelake裂開了大的出奇，似乎占了麵部1/2的大嘴正撕著老餘帶來的大糖餅；小劉和西北人依然躺在船頭的軟墊子上。“這麽長的時間沒有上魚（其實也不過二十多分鍾）了，難道魚都躲起來了？”我的心裏開始湧出了黯淡與惶惑。突然，不遠出發出了噝噝噝和吱吱吱的聲音，我急忙把目光投過去，隻見一片小小的柳葉狀黑影從我們身旁的海麵上飛起，還抖出點點的銀光。“是飛魚，真好看。”我拍著手驚奇地叫著。這一個個小生命在藍色的海麵上挺直著翅膀淩空飛翔，那噝噝噝奇妙的聲音就是魚兒們那長長的翅膀在海風裏頻繁抖動產生的。“那吱吱吱的聲音又是從哪裏來的哪？”我納悶地想著，瞪大了眼睛朝著聲音傳出的方向搜索著。“看到了！看到了！” 我再一次拍著手像孩子似地叫了。原來是八九隻弱小的黑色燕鷗，躲在離我們不遠的浪影裏正發著陣陣愁人霧笛般的哀鳴呢。“是不是它們正在為丟失的兄弟姐妹而擔 憂？”“是不是它們正盼望著出外覓食的爸爸媽媽早早回家？”“是不是為剛才不成功的狩獵而爭論不休？”我正在胡思亂想著，船長突然捧腹哈哈大笑，然後對我 說“想不想釣wahoo？”“想啊！”“來了！正追著我們的魚餌呢。”隻見船長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去掉手上沾著的麵包屑，貓著腰，用手指著船尾幾百米開外的地方。我們哥幾個呼的一下激動地都站了起來，都探頭探腦地順著船長指的方向盯著看，無論我們多麽用力看，用力瞧，連wahoo的影子都沒看到。船長竟然興奮起來，又說：“wahoo衝上來了，咬鉤了。”這時節我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形狀像蛇一樣的影子，高高地躍起在空中，清清楚楚閃了幾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到後來一想起它我特為自己驕傲，畢竟在一百米開外的海麵上看到魚影了。

就在我看到魚影的同時，船尾處的一根魚杆突然被拉的吱呀怪叫起來，魚杆幾乎彎到水裏，喜得我剛露出大白牙，杆尖在瞬間又像壓扁的彈簧猛地彈了起來。 船長便唉地叫了一聲，像突然患胃穿孔似地發出了痛苦到極點的慘叫，然後又唉叫了幾聲，又轉回到比較平穩的口氣，說：“真可惜，這麽大wahoo竟然沒咬上魚鉤。”緊接著，船長拿起了剛才彎腰的魚杆，把魚線收回，魚線末端的餌魚的確被咬的隻剩下半個魚頭了。

我們過去釣到的wahoo，黑鰭金槍魚和鯕鰍魚

我馬上好奇地追問船長剛才脫鉤的wahoo有多大，船長看了看天空，眨了眨眼睛，告訴我那條脫鉤的魚至少有三十磅。當時把我惋惜的嗷嗷直叫。正在這時，船長又跳了起來，比剛才還激動，用手指點著船尾後的水麵，吼道：“快看啊！一條大馬林正追著餌魚哪！”我用手遮住光線朝船長指的方向仔細看去，除了海浪外什麽都沒看到。“魚在哪裏？我怎麽看不見啊？”“在左邊，白浪即將消失的地方。”我再仔細搜索，這次看清楚了，在一百米開外的海麵上有一長長的龍一樣的影子，像炮彈一樣衝出了水麵，身體彎曲，搖頭擺尾地在空中晃了幾下又跌入水裏去了。刹那間，比剛才發生的一幕還驚人，一根魚杆發出了嘰哩嘎啦可 怕的聲音，似乎馬上要被折斷似地，腰身彎到了極限，然後突然又恢複到原狀。唉的一聲，船長再一次發出了痛苦的呻吟。顯然，魚又脫鉤了。等船長把餌魚收回後發現餌魚上印著寬寬的齒痕，整條餌魚的頭和身子隻靠著齒痕斷裂處的幾根肉絲連接著。船長遺憾地搖了搖頭，滿臉抖出了痛苦。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換上了新的餌魚，又放回了水中。沒想到魚線還沒有放到位，砰的一下，他手裏的魚杆又點頭了，然後杆尖又平靜了。顯然魚咬鉤又脫鉤。這到底是怎麽了？魚兒連續三次脫鉤， 難道見鬼了？直到後來，burkelake從背包裏拿出香蕉出來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它搞得鬼，這是後話，暫先不提。船長不解地抓了抓頭發，掂著腳尖用 迷茫的眼光往海麵上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說：“魚還在，是條鯕鰍魚，還在追餌魚。”船長說話的同時手就開始放著魚線，還不停地上下抖動杆尖。砰的又一下， 魚又咬鉤了，這一次魚死死地咬在魚鉤上了。我剛把魚杆從船長手裏接過來，就看見burkelake像討飯似地把雙手伸得長長的在我的眼前直晃悠。“嘿！沒見過釣魚有這樣急的，可憐巴巴的，生怕好事情被別人搶走似的。”我伴著心聲就把魚杆遞給了burkelake。隻見burkelake不知從哪裏來的力 量，一陣猛搖魚輪，那架勢，那速度，驚得我一時找不到北。我不解地問自己：“這位是burkelake嗎？怎麽轉眼間變成猛男了？”沒多久，一條鯕鰍魚就被拉到船邊，船長手抓魚線輕輕一提，一條4－5磅的鯕鰍魚被船長拉到甲板上。我嗨的一聲，滿肚子的迷團才泄了出來。怪不得剛才burkelake搖魚輪的勁頭猛得像張飛舞長矛呢，原來是條小魚啊！

我一屁股坐在駕駛艙的椅子上，心情喜悲參半，悲的是我們連著兩次錯失了釣到大魚的機會。喜的是船長的視力沒想到這麽好，幾次本應該釣不到魚的，都讓 船長補釣釣到手了。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我旁邊的一根魚杆又鬧了起來。先是魚咬鉤，然後魚又脫鉤。還是船長眼力好，再一次看到了那條鯕鰍魚，還是立刻放線，挑逗，並再一次把魚鉤上，然後把魚杆遞給了我。我剛想搖魚輪，感覺耳邊一股熱浪襲來，然後是五個搖晃的大手指頭，近的幾乎塞進了我的 眼裏。我慌然閃頭抬眼看去，差一點把我的魂嚇飛了，不知什麽時候，西北人和小劉已經從病懨懨的狀態一躍變成了精神煥發的小夥子，站在我麵前搖頭晃腦，還餓 狼似地瞪著發紅的眼珠子，尤其是西北人，也學著剛才burkelake的樣子，平平地伸出了兩隻手，不停地抖著像叫花子要錢似地向我討魚杆。這還有什麽好說的， 看到朋友們從暈船狀態裏走出來，還那麽的精力充沛幹勁十足，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慌急地把魚杆遞到了西北人的手中。還是年輕好啊！隻見西北人手拿魚杆輕鬆 的就像玩布娃娃，把魚輪轉動的就像火車頭衝刺時的輪盤，哪個快，哪個猛。也就是劃根火柴 的功夫，一條4－5磅的魚兒已經被船長提到了甲板上。怎麽這麽巧，船長剛把魚放好了，一根魚杆又彎腰了，又上魚了。還是西北人，動作還是那麽猛，似洪水下 山，又恰似高山雪崩，一鼓作氣把魚就釣了上來。也是4－5磅的鯕鰍魚。當時我就在想：“今天到底是怎麽了？怎麽老是跟鯕鰍魚叫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