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朋友們也猜出來了,來人就是船長約翰。大家在我之後,爭先恐後地自我介紹,並相繼和船長握了手,隨後在船長的指引下,拿著大包小包上了船。我和老餘還小心翼翼地把帶來的心愛的電動魚輪和魚杆在船幫子上放置好了。趁著船長準備開船之際,我上下左右地打量著這條船。這是一條至少有9成新的專門用於釣魚的漁船,有32尺長,整個船體是用堅固耐用的玻璃鋼或鐵甲組成,駕駛台在船的中央,其四周被甲板環繞(center console)。漁船後部的船幫和駕駛台上方的鐵板上有著排列有序的插魚杆的洞孔,駕駛台兩側還有7米多長,有鴨蛋粗細,由玻璃鋼製成的舷外支架(outrigger),船尾兩個夾角各安置著一個可以調節水深的拖釣器或拖索具(downriggers)。顯然,這種漁船的設計特點不但非常適和於挑釣(jigging)和在水表麵的彈釣(popping),而且可以用於各種水深的拖釣。
迎著初升的朝霞,迎著涼爽爽的海風,在海鳥的歌聲裏,在五彩繽紛交頭接耳的海邊別墅的觀望下,我們的漁船突然扯起了嘹亮的歌喉,開始緩緩地駛離碼頭。我站在船頭,挺起了胸脯, 睜圓了雙眼,伸開了人呈十字的雙臂,張開了大口。於是,人狂吞著初夏的海風,眼睛豐收著大自然恩賜的美景。就感覺到等待已久的幸福,望眼欲穿的仙靈驟然間從天而降,把我緊緊地摟在了懷中。出生後的第一次淋漓透澈的歡樂,第一頓飽飯的心滿意足,第一次聽到兒子叫爸爸的驚喜,第一次和爸爸手牽手赤著腳丫子站在海水浸泡的軟的海砂上的奇異。。。一點點一滴滴那些人生中丟失已久的記憶在那一刻竟然得到了重生,竟然你推我,我擠你,嘻嘻哈哈一股腦地湧出了我的心底。那一刻,人便在不可多得的美麗中醉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船長的喊叫聲把我從夢幻中驚醒:“漁魂王,到船後麵來,船要加速了。”我立刻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去眼角滴下來的水珠,轉過身子,裝作沒事人似地,臉上強擰出了微笑,幾個快步就跳到了船尾。
我坐到了船長的旁邊,其餘的哥幾個有躺在船尾的軟墊子上的,有站在船長旁邊的。船長左盼右顧了片刻,幾道滿意的微笑掠過了嘴角。然後,船長把發動機加力杠推到了最大。霎那間,拌著炮聲隆隆般的轟鳴,這條漁船在藍色的水麵上魚躍而起,並在船的後麵犁出來了兩排相距有4-5米的銀色高大的水牆, 並隨著漁船的遠去,兩排水牆宛如水中的漣漪一般漸漸地變矮,間距漸漸擴展加寬,並最終消失在水天一色間了。
行駛中的漁船
在歡跳的船上,人竟然有了清閑,平時多事好奇的我便仔細地打量著身邊正在專心致誌開船的船長。小夥子有1米8的個頭,運動員矯健的身材,微長的臉形鑲著微凸的顴骨,黑黑的劍眉下忽閃著一雙比新疆馬奶子葡萄還要大的,炯炯有神發著藍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口薄唇,還搭配著恰到好處形成了月牙形,猛眼看去竟有幾分電影《西遊記》中孫悟空的神態。長脖頸下是勻襯的寬肩膀,粗細適中的胳膊上布滿了肌肉的輪廓,腰板直挺挺的恍如剛出爐的鐵板。
“船長約翰看上去麵熟。到底像誰呢?” 我正在挖空心思追想著,隻聽見轟隆隆一聲驚天炮響,緊接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哥幾個條件反射慌急地跳了起來,想看個究竟。就看了那麽一眼,頓時一個個驚得拉出了鶴脖,吐著長長的火舌,瞪出了迷茫的眼睛。而我哪?就感覺嗡的一下,一股高壓電流直噴大腦,人立刻頭暈目眩似呆似癡。“怎麽——海上能有——這樣的景觀,這————?”我不知道是驚是恐還是慌,竟然膛目結舌結結巴巴自言自語,就看見上百條豪華潔白如玉,有五六十尺長,比兩層樓還高的快船密密麻麻從四麵八方蜂湧地朝著我們開來,宛如舊日中國北方農村的大清早,鄉親們你跟著我,我尾著你,趕著馬車推著獨輪車或坐著毛驢,熱熱鬧鬧熙熙攘攘朝著趕大集的方向扇形集中。更令人不解的是那些漁船跑的那個快,就在我的眼神還沒來得及從迷離恍惚中拔出來的那一瞬間,耳朵裏竟然擠滿了發動機的隆隆聲,男男女女的尖叫聲和各種各樣的音樂聲。驚得我使勁晃了晃腦袋,讓人清醒一點,再放眼看過去,一條條快船竟然轉眼之間在廣闊的藍色海麵上布好了一字長蛇陣,也就是說在我們左右兩邊的海麵上整整齊齊地排出了幾行一字形隊容,並一直延續到藍白綠三色交融起伏連綿的海邊天邊。更令人驚歎不止的是那陣勢,以及每一條快船給人的那種雍容華貴的氣派和盛氣淩人目空一切的態勢,猛眼看去恰似美國的數個航母戰鬥群浩浩蕩蕩傲氣十足離開碼頭,出航遠征。
我們坐在鬆軟的墊子上,像看完了一場大戲似地剛緩下心來,閑情逸致對著眼前海上盛況笑嘻嘻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時候,一排寬大的被這些大船掀起的令人始料不及的巨浪突然張著巨口吼著叫著朝著我們猛撲過來,逼得船長不得不把船速放慢,狂吼道:“大浪來了,快抓住船上的扶手!”嚇得我們像驚弓之鳥螞蚱般跳起,緊緊抱住了漁船上的鐵柱子,人還沒來得及站穩當,就感覺噗的一聲衝擊,一股巨浪已經把我們撲身蓋臉團團地抱緊,尤其是西北人,由於太大意了,隻披了件雨皮,撲來的海浪竟然能從他的脖子頸灌入,又從褲角管流出,一時間冷得全身發抖咬牙切齒。與此同時,我們的船兒就像被人們耍著玩的不倒翁,使著勁地做著45度大角度來回擺動。
等到這股大浪過後,我甩掉臉上的水花時,第二排三四米高的巨浪又到了。就在這關鍵時刻,船長及時地調整了船的航行方向,嗖地一下駛進兩條快船之間的夾道中躲了起來。原來,我們前麵的那條大船在水麵上切出了兩行幾米高的水牆,這兩道水牆之間竟然是一條水波平平的水溝。“看來是不能再和大船們平行了。”船長說著用手背擦去了額頭上被嚇出來的冷汗,平穩了顫抖的呼吸。於是我們的船隻能乖乖地躲在水溝裏,忍氣吞聲地跟在大船的屁股後麵,呼吸著大船排出的汙氣前行著。那時節,我們前麵和後麵的快船上站滿了嘻嘻哈哈的男男女女,有的還不停地朝著我們指手畫腳捧腹大笑。當時我們那小小的可憐巴巴的漁船和周圍披金掛銀的高大的快船相比就好像是紐約大廈肚子下麵的筒子樓,我們漁船的那種寄人籬下寒酸的樣子就像灰頭土麵的矮腳媳婦心驚膽戰地跟在高大的丈母娘身後低著頭雙手捏著衣角默默前行。
“為什麽今天有這麽多高大的漁船來湊熱鬧?”我看著這些高頭大馬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就生氣,用手抓了抓頭皮憤憤地說。船長用手指抿了抿小胡子,嘴角的兩道笑紋在臉上劃出了美麗的弧形,說:“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北卡州深海船釣馬林(marlin,也稱槍魚)女子比賽的熱身賽。”“啊?原來是這樣。那麽正式比賽什麽時侯開始呢?”“正式比賽從下周一開始,一直比賽到下周四呢。”“需要交報名費嗎?”“當然需要。”“那報名費是多少?”“報名費每條船一萬五千美金。”“啊?這麽多!有多少船參加?”“一百多條呢。”“參加者都是當地的漁翁?”“一小部分是。大多數漁翁來自世界各地。”“獲第一名的一定會贏好多錢,對嗎?”“對!釣到最大的馬林魚將贏得近二百萬美金哪。”我緊著問,船長緊著答。然後,船長深深地吸了一口海風,停頓了一會,抿著小胡子又說:“就是第二名和第三名也能分別獲十幾萬到五十萬美金的獎金。釣到馬林魚數量最多的船也有獎。如果沒有釣到馬林魚,但釣到了金槍魚等也有獎,如果釣得多的話也能贏五六萬美金哩。”“那麽你為什麽不參加呢?”我好奇地接著問。“我的船太小,而且釣馬林魚的經驗也不夠。不過我女朋友今天參加,而且這兩天我天天晚上陪著她在酒吧裏喝小酒,哼小曲,預祝她能有好運氣哩。”船長話音還沒有落地,我恍然大悟如夢初醒,明白了為什麽船長昨天告訴我的碼頭地址是錯的。原來昨天晚上船長把注意力都用在和女朋友喝小酒唱小曲上了,能告訴我正確的地址那才見鬼呢!“沒想到我們這次船釣和釣馬林魚的比賽巧遇到了一起,這也是為什麽碼頭附近的旅館這幾天早已經被預定滿的原因。”我想到這裏,像小學生聽老師講故事似地眨巴著眼,用手托住下巴,又問:“這麽多船釣馬林魚會不會影響我們今天釣魚的收獲呢?” “不會的。我們的釣點和他們去的不一樣。”“釣馬林魚熱身賽開始的真早,現在還不到6點哪!”“不是的。開賽時間是上午8點整。”“那麽為什麽這些船這麽早就出航呢?”“因為他們需要點時間,在比賽指定的海域找到自己喜歡的釣點,順便摸摸魚情,為8點鍾的比賽開始做準備哪!”“啊?原來是這樣。”我如獲至寶,終於結束了這一連串的提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船長的眼光裏開始射出了不快和痛苦,嘴裏開始呼出無耐的感歎。又過了一會,船長咬了幾下上嘴唇,眼裏透出了堅定的金屬般目光,斬釘截鐵對我說:“不行,我們不能一直在船隊裏低三下四地跟下去,我們要走自己的路。”說完,船長加大了油門。在一陣陣狂吼聲中,我們的漁船宛如出鞘的軍刀劈開一側高大的水牆,勇敢地乘風破浪朝著東南方的深海前進。
漸漸地我們遠離了那上百條快船組成的船隊,海麵上仍然波濤洶湧,有幾次浪湧的像一座座陡峭的山梁,逼得船長不得不放慢船速。當時我把希望寄托在時間上。心想:“這麽大的浪湧一定是那些大漁船們做的怪,等到我們到了釣點,一切會好的。”但事與願違啊!漁船已經開了一個小時了,浪湧越來越大,海麵上簡直像炸了鍋似地到處是刀光劍影劍拔弩張,到處是三四米高,發著狂怒,吐著白舌頭的大浪。更令人懼怕的是大浪吞著小浪,小浪又撕裂著大浪,還不斷流出了白花花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