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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失樂之城

(2018-10-01 07:46:49) 下一個

失樂之城

G國的首都是周磊心目中的耶路撒冷,他和葉好組合而成的那個小小的家,就是他生命的聖殿。那個不大的房子,容下了他所有的幸福。哪怕再累再忙,他每個月都要往返G國一、兩趟,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時光荏苒,眨眼到了2009年,周磊的冒牌婚姻已經維持快三年了,兒子小石頭也兩歲了。他每月風雨無阻地照常回家,扮演著丈夫和爸爸的角色。何則潤和DAO都驚訝地發現周磊心性大變,一匹野馬放棄了整個草原,隻肯在一個馬槽裏吃草,這不能不算件奇事。

DAO有些感慨:摩尼的歸摩尼,迪哈的歸迪哈。摩尼在梵語中,意思是智慧寶珠,來自摩尼文明的葉好經過千淘萬漉,最後成為阿瓦斯的金種子。而古六合語裏,迪哈的意思就是“忠誠”。周磊這個來自迪哈星的孤兒,看來天生流淌著“忠誠”的血液。以往,他放縱不羈,看來隻是沒有找到地方安放自己。“無量心、無盡意、惟精惟一、愛、忠誠、守護”,這六合信仰的幾大宗旨,周磊難道都要一一地去做到嗎?這個一向吃喝嫖賭,戰鬥力又超強的小流氓,難道真的要脫胎換骨,超凡入聖了?人啊人,真是不可思議。

星期天,保姆金娜外出休息。周磊坐在自己家樓上的工作室裏,戴著透視儀,呆呆地望著樓下,一層天花板相隔的老婆和孩子。咫尺天涯,相望不能相親,他枯坐在樓上,苦不堪言。修築在假麵和謊言上的幸福,一旦坍塌,還能夠重建嗎?

窗外無風無雨,陰雲低垂,銀蛇狂舞。一個接一個的閃電劃過天空,一陣陣悶雷象刻意瞄準的飛彈,直接對著葉好家這棟公寓樓一通狂轟濫炸,震得整個大樓都在隱隱顫抖。屋子裏的人雖然被震得耳朵發聾,四肢發麻,但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雷電攻勢,隻有三歲的幼兒還十分害怕。小石頭原本就聽力過人,每每聽到這樣的巨響,更是嚇得直往媽媽懷裏鑽。葉好摟緊孩子,溫和地告訴他:“你看,媽媽把門窗都已經關好了,雷電再厲害,也進不來。小石頭,媽媽一直都在。任何時候,媽媽都會保護你的。”小石頭驚恐地把頭埋在媽媽懷裏,耳朵貼著媽媽胸前,聽著她的心跳,漸漸安定下來。在電閃雷鳴中,午後的困意襲來,他睡著了。葉好把孩子小心地放到小床上,輕輕蓋上被子,伸直腰活動了一下胳膊和肩膀。孩子越來越沉,在懷裏抱了這麽久,身上有些酸軟。

雷電在屋外轟炸了兩個小時,下午四點,這場小規模突襲終於結束了。這不是炸彈,而是真正的閃電,周磊早就已經反複確認過。卻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諾大的都市,隻有他家這一小片天空上雷暴頻繁,三天兩頭就要這麽猛炸幾次。住在這裏,不是戰場,勝似戰場。

雷聲遠去,一切終於消停了。葉好躺在孩子身旁,迷迷糊糊地也開始打盹。夢裏,她好像回到了大學時代,坐在一間寬大明亮,風格前衛的圖書館裏。麵前的黑色大書桌上,攤放著一本書。她在夢裏好奇地湊近了書頁,想看看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麽。書上,有一幅畫:一個右手拄著拐杖,身披長袍的男子,高高地舉起左手,伸出一個食指。

“伸出一個指頭,代表什麽呢?”葉好奇怪地琢磨著。圖畫裏的人似乎明白了她的疑問,轉頭告訴她:“我是安拉的使者,我對大家有話要講。安拉讓我伸出一個食指,代表一,也即是:唯一,統一,專一。

唯一:安拉的信徒,要相信安拉是唯一的真神。

統一:所有的阿拉伯民族,應該變成一個國家,它的名字就叫阿拉伯。

專一:安拉的信徒,無論是祈禱還是生活,都要專一。

神要清洗附在星月之上的黑色巨蟒,找回自己迷途的孩子,用愛在沙漠上催開心花朵朵。這個澆灌心花的革命,就叫做:沙漠玫瑰。”

話音剛落,葉好突然醒了過來:“哎呀,又做了個怪夢,從哪裏又冒出來個安拉的使者。算了,算了,別胡思亂想了,還是老實睡覺吧。”看看身邊幼小的孩子,渾身冒著乳香,睡得正香甜。貼近兒子,仔細凝視著那張寧靜安詳,天真可愛的小臉蛋,讓葉好感到極大的滿足。她轉頭看看床頭櫃上的小鬧鍾:“咦,老公不是說今天會回家嗎?怎麽到現在還沒動靜?有什麽事兒給耽誤了吧。”

樓上的周磊,正在焦頭爛額,輾轉思量。

DAO係統對春曉發出的格殺令徹底打亂了他的生活,性命之憂讓他再也無法繼續冒充春曉。撕去那層易容皮膚後,葉好會怎麽反應呢?他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有一天可以用自己的本來麵目和葉好一起生活。當這個不得不戳穿謊言的日子不期而至時,卻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周磊在C國京城的實驗室裏啟動了“虛擬替身係統”存儲的“虛擬葉好”,用各種方式試著和這個虛擬人交流,反複評估她對此事的反應,每次的結果都是同樣的悲劇。得知真相後,“葉好”總是冷靜而倔強地堅持和他分開。除了坦白,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有家不能回,周磊快被逼瘋了:“從天堂偷來的幸福,真的就隻能這樣眼睜睜地還回去嗎?”

周磊看著樓下的女人和孩子從靜謐的午睡中醒來,母子倆吃過水果之後,喜滋滋地拿著吹泡泡的一套玩具,興致勃勃地去樓下的草坪玩兒。他的目光不舍地追隨著老婆和兒子,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在草地上奔跑。葉好的腦子裏總是裝滿古靈精怪的新花樣。隻見她極其緩慢地吹出一大串泡泡,看它們晃晃悠悠地飄到空中,日光一照,個個都閃出七彩光芒。她伸出手上的塑料圈,把漂浮在空中的那些泡泡一個個重新粘回來,融合在一起,變成了華麗繁複的泡泡山,再小心地重新吹出去。空中,立刻出現一個碩大的巨無霸泡泡。兒子樂得咯咯笑,對會變魔術的媽媽崇拜得五體投地:“媽媽吹的泡泡真大呀。媽媽,媽媽,再給我吹幾個大泡泡。”

“唉,這狠心的女人,寧肯讓一切破碎,隻要自由,不要完美。這一刀,我遲早都得挨。”周磊咬咬牙,趁著家裏沒人,順著工作室的暗道走進自家客廳。他鑽進臥室,把準備好的文檔複製到葉好的筆記本電腦上,在母子倆進屋前返回了樓上的工作室。

“爸爸怎麽還沒到家啊?他不是說今天會回來陪我玩樂高嗎?”黃昏時分,家裏依然沒有爸爸的身影,小石頭有些失望。葉好心裏也納悶,正琢磨給老公打個電話,挎包裏傳出一陣陣清脆的鳥鳴聲,手機在響。

“老婆,是我。我在你的電腦上放了些資料,你好好看看吧。現在就看,看完了,有些事兒,你就明白了。”電話那頭,周磊的語氣一反常態地嚴肅。葉好心裏“咚”地一跳,不祥之感“刷”地讓她臉色蒼白。怔怔地放下電話,“老公有了外遇,要向我攤牌?”這是她出自本能的第一個反應。

“小石頭,爸爸有事要很晚才能回家。你去把玩具架上的樂高盒子拿下來,自己去搭積木吧。修一個比上次還漂亮的城堡,好不好?城堡修好了,媽媽等會給你拍照。”聽了媽媽的話,小石頭顛兒顛兒地跑回自己的房間,開始玩玩具。安頓好孩子,葉好麵色凝重地打開電腦,找到了周磊所說的聲音文件,戴上耳機,猶豫了幾秒,還是按下了“點擊播放”。

耳機裏傳來“沙沙”的背景音,隨著老公熟悉的聲音響起,葉好心裏湧起濃重的苦澀:除了難堪到彼此無法麵對,還會有什麽話,需要用這種方式來溝通呢?

“葉好,對不起,我還是很想叫你一聲老婆。可是,聽完我的錄音,明白了我不過是個你最熟悉的陌生人,你可能更願意我稱呼你為葉好。下麵的話,太沉重,我說不出口,隻好用這種方式和你交流。哪怕心裏再難受,也請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聽清楚我說的每一句話。因為,這個文件一旦播放完畢,就會自動銷毀。

我叫周磊,是周春曉同父異母的弟弟。我比他小一歲,也比你小一歲。你從小認識的那個春曉,在18歲的時候,在A國的W軍校執行任務時不幸犧牲。我和春曉,都隸屬於C國一個重要的家族。為了替我哥延續香火,我爺爺讓我用易容術冒充了我哥,利用你倆過去的感情,達到和你結婚生子的目的。我爺爺原本是想等你有了孩子以後,我和孩子就假裝出車禍,從此徹底退出你的生活。我帶著孩子悄悄回歸在C國的家族。

我曾經是個浪子,看不起女人。從2005年開始,在對你長達兩年的了解中,我真正愛上了你。對你的愛,給我帶來了極大的改變,讓我學會了尊重女性。2007年的春天,當我假冒我哥接近你的時候,我是愛你的,真心地想要和你在一起。有了孩子後,我更是鐵了心地要守著你和這個家庭。我以死相逼,讓爺爺改變了主意,同意讓小石頭留在你身邊,同意我繼續維持這個婚姻和家庭。在我不得不返回C國工作後,我拒絕了所有的聯姻安排,拒絕了所有的女人,雷打不動地每個月來探望你和兒子。

葉好,你令我著迷,在探索你的過程中,我漸漸找到了自己。你對我很重要,是我生命中的啟蒙者。是你,教會我愛,忠誠和守護。

扮演我哥,一開始是不得已。因為,你心裏隻有春曉,抗拒任何人的接近。我其實一直很想讓你知道:我是周磊,我不是春曉。我多麽想用自己的那張臉,不用扮演任何人,就這樣真正地和你在一起生活。這場婚姻,雖然是從欺騙開始,可是我對你的體貼和嗬護,都是發自內心的愛慕。葉好,你是我好不容易真心愛上的女人,請你千萬不要一時衝動。知道真相後,我求你冷靜下來好好地想想,我們的感情和我們的婚姻,的確是美滿幸福的。如果不是因為愛,我怎麽可能裝得那麽好,裝得那麽象?你是那麽冰雪聰明,誰都騙不過你的眼睛。我的真心,你一定能感受得到,不是嗎?

我接下來要講的事情,你一定會覺得很心痛。但是,請你務必要好好承受。我和我哥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感情卻很深,我對這個事情也深感沉痛。

春曉的母親,是一位生命科學領域的大科學家。喪子之後,她戀子心切,最後發了狂,在實驗室秘密製造了很多春曉的複製人。這些複製人隻能活幾個月,都帶有致命缺陷,最近甚至還出現了攜帶致命病毒的新型春曉。他們是威脅人類安全的異類,遭到了有關部門發布的全球格殺令。所以,我再也不能假扮春曉來和你一起生活,我隻能用自己的真麵目來見你。

這個事情很殘酷,可是我必須要告訴你真相,否則,將會置你於險地。

如果春曉的母親或者其他人,把春曉過去的記憶輸送給這些複製人的話,我最擔心的是,這些春曉最後都會想起你,都會拚命來找你。而他們又是如此危險,這太可怕了。今後,如果你一旦發現春曉,千萬要回避,同時盡快通知我。為了你的安全,我會讓人第一時間把他們處理掉。

最後,我隻想懇求你:葉好,請讓我回家吧。我丟掉一個男人的所有自尊,懇求你,求你讓我進這個家門吧。想想我們的孩子,還有我們的家庭,隻要你肯接受我,這一切依然是完整的。我平時愛開玩笑,說不了幾句正經話,更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我對你的愛,隻能用一首歌來表白,《死了都要愛》。我的名字裏帶著三塊石頭,這三塊石頭,都給你。到了你那兒,它們就叫做:三生石。葉好,緣定三生。哪怕世界末日,地球毀滅,我都依然愛你。

我在家門口放了一盆仙人掌,如果你肯讓我回家,就把那盆植物挪進屋子裏去吧。我看見了,就會明白你的選擇。”

葉好強忍著巨大的悲痛,靜靜聽完整段錄音,目光所及之處,原有的那份電腦文檔果然消失了。她坐在周磊特別買給她的那張黑色辦公椅上,據說,這張椅子特殊的背部設計,對腰很有好處。生了孩子以後,她都盡量自己抱孩子,結果腰上落下了毛病,不能久坐。她在椅子裏往後一靠,緊閉雙眼,冰冷的眼淚慢慢滲了出來。

她自以為花崗岩一樣堅不可摧的愛,原來隻是個粗製濫造的盜版石膏模子,輕輕一碰,就徹底粉碎。

 “證據呢?我需要證據。”這是葉好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剛轉念至此,她的手機又響了,鳥兒們依舊在歡快地鳴唱,葉好的心裏,已經是滄海變桑田。

“葉好,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麽久,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現在想要看證據。拉開你電腦桌的抽屜,裏麵有個白色的大信封,那是我能找到的所有證據。”周磊的聲音帶著酸酸濃濃的鼻音,好像也在流淚。

葉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從那個毫無表情的信封裏,取出資料一份一份仔細閱讀。最後,她相信了這個叫做周磊的人所說的話。春曉,這兩個字在心底灼燒。這個名字喚起的記憶,竟然是如此痛苦。原來,十八歲的時候,他已經匆匆消失,變成了夢裏的漫天雪花。此後經年,春寒料峭,凍殺年少。十多年後,這個徹頭徹尾的悲劇,還在進一步升級,演變成一出恐怖的驚悚劇。今後,見了春曉,就要及時報警,讓人趕快來把他幹掉。整件事情,聽起來太瘋狂,太可怕。

“沒想到我看似平淡的人生,背後竟是如此的驚濤駭浪,簡直是步步驚心。”葉好甩甩頭,逼著自己一再冷靜,這才發覺天色已暗,屋子裏還沒有亮燈。她站起身,拉開燈,看見兒子還在隔壁房間專心致誌地搭積木。“該準備晚餐了,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餓著肚子。”

葉好沒有去移動門外的仙人掌,而是徑直進了廚房,取出冰箱裏的食材,開始做晚飯。熟悉的鍋碗瓢盆交響曲,誘人的飯菜香,深愛的女人,這一切都在遠去。周磊在樓上無望地看著門口那盆孤伶伶的仙人掌,眼淚縱橫。葉好一回手給他的這一刀,不偏不倚正中心髒,痛徹心扉。

葉好隻準備了兩個人的晚餐,烹煮得很快。一會兒功夫,她就在餐桌旁招呼兒子來吃飯。

“媽媽做的飯比金娜阿姨做得好吃,真香啊。”小石頭坐在兒童高椅裏,胃口奇好,一勺一勺吃得很香。

“金娜阿姨很快就會離開這裏,以後,媽媽每天都給你做飯吃,好不好?”葉好雲淡風輕地微笑。

“媽媽,爸爸怎麽還沒到家?”小石頭突然奶聲奶氣地問。

“兒子,爸爸剛給我打了電話。他說工作很忙,他現在人還在C國呢,最近都不能來看我們了。”葉好告訴小石頭。

“可是,我很想爸爸。吃完晚飯,我能給他打個電話嗎?”小石頭想問問爸爸什麽時候帶他去新開的海洋館玩。

“爸爸很忙,在加班,這會兒不方便接電話。你好好吃飯吧,吃完了,媽媽陪你看你最喜歡的《賽爾號》”。可以看自己最喜歡的卡通,葉好一句話讓兒子興奮得叫起來。

周磊在樓上聽著母子倆的對話,心都碎了。看來她和預料中一樣,已經打定了主意離婚。從“虛擬替身係統”的反複模擬中,周磊早就知道她會毫不猶豫地邁出這一步。他太了解葉好,她就是這麽一個貌似溫順,實際上從不拖泥帶水的的女人。

是的,短短幾個小時裏,葉好已經盤算清楚了離婚計劃:今後,作為單身母親,自己當中學老師的薪水很有限,負擔不起女傭和公寓昂貴的物業費。辭退金娜,把小石頭送公立幼兒園,然後再換個小點兒的簡易屋子。如果再加上周磊給孩子的撫養費,未來的生活,她應該還可以應付得來。

晚飯後,葉好陪著孩子看電視,保姆結束了休息日,回來帶著孩子去洗澡睡覺。直到這時,她才有空回到自己房間,撥通了周磊的電話:“對不起,我不打算搬動那盆仙人掌。我已經決定離婚,有什麽事兒,我們暫時先通過電話聯係。如果哪怕世界末日你都要愛的話,那我想請你先展現一點點愛心,同意讓我來撫養孩子。這間公寓,當初你寫的是我的名字,我打算把它賣掉,換一間我能夠負擔得起的小屋子。我想,你不會反對吧?至於其他,我隻是個窮教師,不管你出身什麽大家族,我也不想占你任何便宜。隻要你按月支付撫養費,我們就兩清了。離婚之後,如果你想來看望孩子,作為孩子的父親,我不會阻止你接近他。這些,就是我想說的話。”

“你的想法,我都明白。是我不對,不該把你帶進一場騙局,用陰謀占有了你的愛情。我知道你隻想過平常人的小日子,擁有自己的小幸福,是我破壞了你的那麽一點點微薄的心願。對不起。”周磊好像懲罰自己一樣,不吃不喝地呆坐在工作室裏,終於等來葉好的回音。電話那頭,他喉嚨沙啞,聲音低沉。

耳畔傳來他的話,那麽熟悉的聲音,那麽親密的愛人,忽然一轉眼就成了陌生人,葉好心裏一陣刺痛:“我隻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你的確不該來打擾我的生活,破壞我的人生。家,就是足夠的溫暖、自在和信任。建立在謊言上的婚姻,沒有了信任,一切都失去了意義。我很難過,我頭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高高在上,肆意地狠心地去操縱,去玩弄,去踐踏別人的生活。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為所欲為。我不傻,我能猜到在你背後,也許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可是,我不怕,沒有誰能要挾我。我會堅持要這個孩子,不向任何人妥協,無論他是誰。”

 “葉好,你千萬別這麽想。咱們倆不是敵對的關係,我不是什麽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我是春曉的弟弟啊,如果你們倆真能在一起,那你也該是我的親嫂子啊。不管怎麽樣,咱們倆始終都是一家人。你不要想太多,想得太複雜。讓大家族見鬼去吧,隻要你想要孩子,我不會讓你們倆分開的。你提出的所有條件,我都答應你。隻要你肯給我機會,讓我還能見見你和孩子,我會用時間來證明我的誠意。我隻想讓你知道,不管我身後是誰,我都會選擇和你站在一起。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隻想為我哥好好地痛哭一場。我不打攪你了,等你心情平靜了,咱們再見麵聊聊吧。我們畢竟夫妻一場,我想讓你看看我真實的樣子。撕下麵具來見你,好好地向你懺悔,這是我唯一的心願,請你一定要成全……”說到傷心處,周磊哽咽不成聲,葉好也心緒黯然,剛才心裏冒出來的義憤,化成了更深的傷感。

“過幾天,等我把離婚協議準備好,再和你見麵。到時候,請你在這份協議上幹幹脆脆地簽字。”葉好“啪”地掛斷了電話。

她有兩重傷心,一重是為了春曉的早逝,另一重是為了婚姻的破碎。她一時還無法把心目中的丈夫和那個叫做周磊的人聯係起來,更無從了解自己對這個周磊到底會是什麽感情。愛嗎?她連他的真實麵貌都沒見過,怎麽可能愛?恨嗎?她沒有恨,有的是對於強權者,陰謀者的義憤。真相,為什麽總是那麽殘忍?一刀一刀,鈍鈍地割在胸口,鮮血淋漓。

夜裏,葉好蜷縮在被子裏慟哭,黑暗中,是空前的孤獨。

樓上的周磊,躺在漆黑裏,身心俱裂。夜深人靜,他能聽到有人開著車在公路上狂飆。跑車低吼著,咆哮著,一路橫衝直撞。他能聽到有人夜歸,喝醉了酒,用力拍打著上鎖的院門,大聲地叫保安開門。他能聽到樓下那個傷心的女人,正躲在被子裏嗚咽。

他和她一同心碎。

夜,從身上跨過去;時間,從身邊淌過去。家散了,G國的首都真荒涼,周磊仿佛再度成了孤魂野鬼,他甚至聞到了死亡降臨的腐朽氣味。驚恐中,他掙紮著坐起來,戴上耳機,循環播放一首歌:《死了都要愛》。

葉好,一直是叢林中驚惶逃生的小鹿,總有那麽一兩隻獵槍始終瞄準著她。她不會武功,不會刀槍棍棒,手無縛雞之力,任誰都能隨便給上她一刀,她卻偏偏如此倔強。現在,她明明知曉人世的艱險,為了所謂的“愛與自由”,還是認真得可笑。在神道與魔道的夾縫中,她艱難地掙紮,極大地尊重生命,努力想要走出一條獨立的人道。想到葉好,周磊不禁從痛苦和淚水中迸發出微笑。

天快亮的時候,周磊再度複活,神采奕奕大步流星走出了公寓大門。沒人能看到他碎裂的樣子,在碎裂之前,他已經又頑強地重生了一次。在噴薄而出的朝霞中,周磊咬緊牙關暗暗發誓:不管前路如何坎坷,他始終都要和她同一戰線,神來擋神,魔來擋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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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的閱讀,最後申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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