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大學
入夜,都市的霓虹染紅了大半個天空。一座座大樓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相互比賽著看誰更高更氣派。在鄭胖家那棟十八層公寓樓的天台上,周磊、趙趙和鄭胖晃悠著雙腿,坐在一米寬的天台邊沿。周圍沒有護欄,三個毛孩子半懸在城市上空。低頭往下一瞧,燈火迷離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車輛,如龍的地鐵和天橋。他們身後的藍色招牌嵌著幾溜俗不可耐的彩燈,通宵達旦地亮著,是某家銀行的廣告。
三人嘴裏都叼著煙,身旁散著一堆喝空了的啤酒罐。
在母親孫萬青的督促下,十五歲的周磊已經被T大建築係提前錄取。身邊兩個發小,趙趙的成績在中學裏數一數二,不過得倒著數。鄭胖因為屢次打架鬥毆早就被踢出了校門。
“大學,老子橫豎是考不上了。看在老爸的份上,先這麽不死不活地賴著。到時候跟我堂哥做生意去。”趙趙用力捏癟了一個啤酒罐,一揚手扔到了樓下某家窗台的花盆裏。
“放心,你爸神通廣大,隨隨便便就能把你塞進一間大學念個書,好歹能拿個文憑。”周磊安慰他。
“狗屁文憑,沒有文憑老子照樣能混得人模狗樣。”提起讀書,趙趙真是深惡痛絕。
“那倒是,現在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讀書越多,膽子越小。你看石頭,整天怕他媽怕得跟孫子似的。”鄭胖故意擠兌周磊。
“我怕我媽怎麽了?兒子怕媽,天經地義。你怕你媳婦,那才是笑話。”周磊不服氣,反戈一擊。在鄭胖對女孩子的定義中,沒睡過的是女朋友,睡過了的就是媳婦。一提到他媳婦,鄭胖眉開眼笑,故意砸著嘴:“哎喲,這有媳婦的滋味,那就不提了。人不風流枉少年,石頭,可別辜負了你那副好皮囊。”
“胖子,少他媽顯擺,F U,老子問候你母親。”頭上壓著孫萬青和DAO NO.11兩座寶塔,這拈花惹草的事兒,他是有賊心沒賊膽。想到這裏,周磊鬱悶地回了一句。
“石頭,你是老大,我哪兒敢在你麵前顯擺。兩年前的夏天,你一戰成名,已經成了江湖神話。現在咱們這裏的小流氓鬥毆,都喜歡仿照你當年的打扮,往鼻梁上纏一圈白布條兒,說是能增加戰鬥力。可惜你就這麽悄沒聲息藏了起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讓大家找得好辛苦。說你膽小,我是故意激你呢。誰不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有膽有識又講義氣。就你這身手,不混黑道可惜了。”鄭胖流露真心話。
“胖子,你自己成了流氓不夠,還想要拉我們這位天才少年入夥兒啊。人家馬上就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了,怎麽可能跟你們瞎混。”趙趙酸溜溜地接嘴。
就象孫萬青所說的,船到碼頭車到站。眼看這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個好朋友,上大學的上大學,混社會的混社會,已經是各奔前程了。
從城市迷惘的夜空俯瞰繁忙的路口和街道,那穿梭不停的人潮,都是從哪兒來,又要往哪兒去呢?
夜深下去,天氣益發寒冷,酒精在體內運行,把身上的那點兒暖意加速散開。三個毛孩子都穿得單薄,扛不住凍,嗬手跺腳地各自回家去了。
日子,就這麽日升月落地變幻著,轉眼就是隆冬。
春節將至,錦繡胡同裏,誰家的淘氣孩子正零星地炸著炮仗,司機老甘往四合院大門口張貼著大紅的春聯對子。周磊遠遠地幫他瞅著,看這對聯貼得是否齊整。點炮仗貼桃符的習俗,以往是為了擋煞避邪,後來這層意思逐漸淡化,貼春聯燃煙花變成單純地為了節日的喜慶。
“乾坤日月鬥轉星移,錦繡江山萬古常青。”這是周磊和甘伯伯兩個人合計了好半天,琢磨出來的一付不太工整的對子。又專程請隔壁住著的一位書法家寫就了,忙不迭地貼在大門上,準備討孫萬青歡喜。周磊美不滋滋地瞅著這對聯,心想這馬屁拍得,肯定會讓母親大人龍顏大悅。
“小磊子,電話。”劉叔在院子裏叫。
“明兒就是除夕,到時候我會讓人去接你。你到我這兒來,咱們闔家吃個團圓飯。”媽媽在電話那頭樂嗬嗬地吩咐。
以往過年,媽媽都在外地陪奶奶,留周磊自己和劉叔他們一起過除夕。出門去和媽媽吃團圓飯,這是破天荒頭一遭。他放下電話,心裏直納悶:闔家團圓?是要和奶奶一塊兒過年嗎?
除夕那天下午,一輛小藍車把周磊接到了東郊。頭一次踏進孫萬青住的那個古色古香的大四合院,周磊滿腹疑惑。院子當中有假山和魚池,左右兩邊各自擺放著高高低低,古樸蒼勁的一溜兒盆景。廊簷下掛著一串紅彤彤的宮燈,上麵貼著金燦燦的“福”字。每一個福字,書寫的字體都各不相同,顯得熱鬧又別致。
有人把他引進東廂的大飯廳。暖氣很足,溫暖如春的大廳裏擺放著好些品種稀罕的菊花,各型各色,爭奇鬥豔,似乎提早把春意帶到了人間。飯廳當中是兩張十二人座的紅木大圓桌,團團圍坐著清一色的小夥子。這些人年齡各異,打扮相似,眉眼各不相同。周磊心裏一陣發毛,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大家似乎對孫萬青都格外敬畏,一屋子人鴉雀無聲地坐著,隻等她發話。
“新春佳節,闔家團圓,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不用拘束。今天新來了個弟弟周磊,你們先來做個自我介紹,挨個報上自己的姓名,還有年齡。”孫萬青坐在當中,滿麵慈祥,笑嗬嗬地環顧著滿屋子的年輕人。
不知怎地,周磊坐立不安,他豎起耳朵聽大家輪流報上大名。這些人,姓張的姓張,姓李的姓李,全都不重姓。年紀最長的三十出頭,其他的人,年齡也都比自己大。媽媽張口閉口闔家團圓,這都是些什麽人啊?他心裏七上八下,各種猜測。
“周磊是這裏最小的弟弟,一開年就上大學了,以後還要大家多多關照。你們的大哥,何東,今後你要多招呼著他。小磊子,這裏都是你的哥哥。他們相互間都早已認識,隻有你是新來乍到,和大家初次見麵。”末了,孫萬青專門向大家提起他。近二十來雙眼睛一下子“刷”地齊齊看著他,周磊一下子漲紅了臉,渾身的不自在。
說話間,有服務員來回穿梭著上菜。有個端菜的特地告訴大家:“這是首長親自下廚為大家準備的年夜菜。”孫萬青念舊,為人樸素不講究,她親手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你看看:什麽清蒸蛤蜊、西湖醋魚、白斬雞、宮保雞丁、東坡肘子、甜燒白、清炒菠菜、粉蒸牛肉、酸辣湯。大碗大盤地擺了滿滿兩桌。
這些人彼此認識,一會兒就有說有笑。除了周磊,他們全都跟著工作人員稱呼孫萬青為首長。一座人唯孫萬青馬首是瞻,隻要她咳嗽一聲或者說上一句話,大家就會立刻安靜下來,整個大廳隻聽見她一人說話。孫萬青偶爾離席的時候,一群同輩裏麵,又以大哥何東為首。他要一開口,大家也就安靜地聽著。
周磊打破拘謹,和大家“哥哥”長“哥哥”短地叫著,慢慢加入了飯桌上的閑聊。他心裏暗自嘀咕:這全都不同姓的一夥兒人,算是哪門子的哥哥?難道他們都是孫萬青的養子?
除夕這麽一聚,周磊有了自己的人際圈子。他從隻有兩個發小的獨生子,忽然接觸到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小團體。私下裏一琢磨,他覺著可能是自己踏入了大學校門,在媽媽眼裏算是大人了,所以特地給他介紹些同輩來往認識。再仔細一想,又覺得不是那麽回事兒。媽媽對那些哥哥的語氣很親切,簡直就是母親對自己的孩子。
除夕夜碰過頭,緊接著元宵節何東就打來電話,叫周磊去喝茶。說是喝茶,其實是何東在一間大酒樓弄了個包間,咋看還是那群人,一起吃飯喝酒。不過這酒席上都是周磊沒見識過的山珍海味,比媽媽自己整治的飯菜高出了好幾個檔次。周磊的眼光挨個掃過去,發現座中多了幾張新麵孔。其中一人和自己年紀相仿,看上去特眼熟,好象在哪兒見過。納悶中,他不由自主多看了那人幾眼。
“我給你倆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弟周磊,這是我朋友春曉。真巧了,春曉也姓周。對了,石頭,春曉正好在T大計算機係,比你高一級。你倆現在算是校友了。”何東一左一右挽住兩人的胳膊,給他們相互介紹。
“哎喲,他倆長得可真象,還都姓周,跟親兄弟似的。”大哥這麽一介紹,滿桌人都同時發現周磊和春曉長得有八分相似,身量也都是高大挺拔,禁不住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眾人起哄中,周磊和春曉對視一笑,兩人很自然地坐到了一塊兒,親熱地聊了起來。言語投契中,周磊索性也把春曉叫“哥”。
“嗬嗬,我要是女孩子,肯定會迷上這小哥倆。”趁著酒興,何東在一旁打趣,大家哈哈大笑。
這次聚會,周磊留了個心眼。他趁著和這個摟摟肩膀,和那個碰碰酒杯,悄悄地藏起了好些個煙頭。
當月返回DAO NO.11基地密訓的時候,他取出一個樣本袋:“NO.11指揮長,能不能幫忙鑒定一下,這些煙頭和這幾根頭發的主人有沒有什麽親子關係?”DAO NO.11看了他一眼,沒吱聲,想了想索性告訴他:“甭查了,我就直接告訴你吧。除夕晚上和你吃團圓飯的那圈人,全都是孫萬青的親兒子,也都是你同母異父的兄弟。他們都和你一樣,從小在一個小四合院裏獨自長大。到了上大學的時候,才開始接觸自己的這些兄弟。”
周磊一下子臉色煞白,表情看上去非常難看。
“你大哥何東,是孫萬青和何則潤的兒子,代號潛龍。你扮演的周磊,是孫萬青和周辰遠的兒子。”DAO NO.11進一步透露。
“這個孫萬青是怎麽來頭?我怎麽從來沒有在電視報紙上看到過她的名字。”周磊感覺呼吸困難。
“你現在不用了解這麽多,隻要爭取在孫萬青的那堆兒子裏麵出人頭地就行。”DAO NO.11給出指示。
“二十來個兄弟,我怎麽才能出人頭地啊?”周磊虛弱得喘不過氣,無奈地苦笑。
“不用心急,你已經做得很好,孫萬青早就對你另眼相看。你隻要照過去的方式繼續往前走就行了。如果太刻意地去爭取什麽,反而會惹孫萬青和潛龍反感。”DAO NO.11皮笑肉不笑地叮囑他:“小夥子,耐心些,時間自然會告訴你答案。”
周磊早就知道,何則潤是SUN 集團的三大巨頭之一,也是C國的幕後掌控者。SUN集團的勢力覆蓋金烏七國,三大巨頭中還有一個就是隸屬天一教的阿瓦斯第三使徒DAO。SUN集團並不清楚DAO的真正底細,R66何則潤一直以為DAO是和高格會對抗的一支獨立勢力。在爭取盟友壯大自己的過程中,R66選擇了與DAO合作,共同對付高格會。而周辰遠,曾經是C國的一位舉足輕重的領導人,他早在幾年前已經病故。何東是何則潤的兒子,周磊是周辰遠的兒子,這個孫萬青莫非就是隱藏在SUN集團背後的第三個巨頭?
周磊的心裏悶聲爆了枚核彈,一下子炸得地動山搖。昏天黑地中,他仿佛碎成了千千萬萬片,幽幽茫茫,不知所至。過去,無論是《阿瓦斯神諭》還是“媽媽語錄”總教導他要誠實忠貞。在他以往的印象中,孫萬青形象高大,是一位清清白白嘔心瀝血的獨身母親。獲悉這個驚人的秘密,這些所謂的“哥哥”,無論是孫萬青和那些男人睡出來的私生子,還是借助高科技繁衍出的試管嬰兒,這個龐大的複雜醜陋的關係,在他心裏掀起狂風暴雨,禁不住一陣陣翻江倒海的反胃、惡心。
曾經一度,他已經把孫萬青當作了媽,把錦繡胡同當作了家。現在,他對母親的尊重和信任屍骨無存,整個人接近崩潰的邊緣。在粉碎與狂亂中,周磊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離開密訓基地,他沒有照常回家,而是躲在一個小飯館裏要了幾瓶老白幹,把自己灌得爛醉。醉了以後他很想哭,又哭不出來,隻好扯開喉嚨亂唱,沒想到翻來覆去隻會唱一句“一無所有”。臨近十一點,小飯館打烊了,好心的老板不得不把這醉得一塌糊塗的孩子扶到大街上,替他攔了輛出租,胡亂地把他塞進車裏。
“錦繡胡同甲三號”,他報上自己的住址。就算醉得稀裏糊塗,他還是始終記得這地方。“周磊,你現在就是個孤魂野鬼,沒有家了。”他心裏好象一片雜草叢生的亂墳崗,鬼火熒光,不勝淒惶。
車開到錦繡胡同,出租司機從周磊衣兜裏摸出錢包塞進自己口袋裏,然後把他扔到了家門口。“嘀嘀”一聲按了按喇叭,驅車揚長而去。
周磊倒在水泥台階上,嘴裏胡言亂語。門“吱嘎”一聲,開了個小門。小張阿姨披散著黑漆漆的長發,身上穿著睡覺的衣服,外麵裹了件軍大衣,腳上套著大棉鞋,悄沒聲息地走了出來。一見這孩子癱在自家門口爛醉如泥,她大吃一驚。趕快用了吃奶的勁兒把他扶起來,用自己嬌小的身子撐住這沉甸甸的一癱爛泥,偏偏倒倒地架著他往正屋裏走,軍大衣掉在地上也顧不上了。
把這渾身酒氣的孩子放倒在大床上,小張累得直喘大氣。周磊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瞅見眼前的小保姆,他伸手用力一摟。小張毫無防備,一個趔趄就趴倒在周磊胸前。碰到這軟乎乎香噴噴的肉身子,這意識不清的孩子心裏一陣燥熱,不管不顧地就開始用力撕扯她的衣裳褲子。這孩子勁兒大,小張避之不及,又不敢大聲嚷嚷,隻能胡亂地用雙手護著自己,不停地推擋。黑暗裏的無聲糾纏與較量,小張阿姨胸前的紐扣被撕扯開,“忽”地蹦出一對白膩膩的大乳房。周磊渾身燥熱,緊緊地摟住她,愣不肯放手。
“這孩子肯定是遇到了什麽糟心事,才會醉得不省人事,幹下這種荒唐事兒。”小張心軟,不想在半夜裏聲張,讓這孩子以後難做人,她隻是不吭聲地拚命踢腿掙紮。混亂之中,兩人的嘴碰著了嘴,小張心裏“忽”地一熱,抵抗的力氣丟了大半。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喜歡這孩子的,要不,她不會對他一直巴心巴肝地照顧著,也不會大半夜地一直替他守著門兒。
這時候,屋裏的燈“啪”地亮了,警衛劉叔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不堪入目的一幕。刺眼的燈光讓周磊猛地一個激靈,他趕快放開趴在身上的小保姆。
小張窘得一下子跳起身,幾下扣好胸前的紐扣,紅著臉低頭跑了出去。
“你小子是想找死啊。”眼看小張跑開,劉叔忍不住破口大罵。周磊一骨碌坐起來,三魂不知二魂直愣愣地看著他,一看就知道腦子還糊塗著。
“唉,你沒事喝這麽多酒幹什麽?”看明白他是在撒酒瘋,劉叔不由得歎口氣:“鬧出這檔子事兒,這小張是留不住了。再讓你胡鬧下去,你媽還不得把你往死裏揍?”
“老子現在天不怕地不怕,誰也管不了我。”周磊嘴裏含含糊糊蹦出這一句,身子往後一倒,一下子睡得不省人事。
高中到大學的這個寒假過得真淒惶。小張走了,家裏換了個皮泡臉腫、不苟言笑、四十來歲的新阿姨。因為自己酒後亂來,逼走了無辜的小張阿姨,周磊心裏虧欠得慌。成天在院子裏象個無頭蒼蠅樣亂轉,好象丟了什麽重要東西。
按照孫萬青的人才培養計劃,春節一過,周磊順利進入了T大。他在那個著名學府很快就發現了某個哥哥的身影。和他一同出現的,還有春曉,不過春曉在學校裏化名叫周進。為了避嫌起見,周磊和這位哥哥在學校裏從不交談,反而和春曉形影不離地走得很近。一個人帥,那叫好看。兩個人帥,這叫風景。這兩個俊朗瀟灑的帥小夥兒成天同進同出的,特紮眼,惹來校園裏好多女孩子四下裏打聽。周磊這時已經知道春曉的爸爸就是周辰遠,瞧這關係繞來繞去的,鬧半天大家都是兄弟。
孫萬青就象蟻群中的蟻後,依靠壟斷性的繁殖,用異乎尋常的方式編織了一張堅韌複雜的血緣關係網。憑借這些兒子們,她鞏固了自己在SUN集團中的權力和統治,贏得那些父親們對她的擁護與支持。在權力的遊戲中,孫萬青掌權的方式野蠻而原始,但很見成效。
在大自然的演變與淘汰中,人類之所以能夠生存,是因為善於妥協,對環境有強大的適應性。很多事情,無論一開始有多麽荒謬,多麽不合理,一旦習慣了,臣服了,就會在潛移默化中被徹底同化。從一開始的極端抗拒到後來的司空見慣,發展到最後,你甚至會成為其中一名死黨,站在共同的立場,去為之搖舌辯護。
在大哥潛龍召集的飯局上,周磊開始和這群兄弟們毫無顧忌親親熱熱地廝混,聽他們談論時政、經濟、逸聞、球賽、美食還有女人。好幾個哥哥都出手闊綽,他們正忙著做大買賣,攤子鋪得很大,橫跨金烏七國,讓周磊大長見識。有時候,他甚至會奇怪自己當初對這事兒的反應為什麽會那麽激烈?想來想去,自己還是太天真,太幼稚了。在大家看似隨意的交談中,孫萬青的兒子們有個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誰都不會提起爸爸這個話題。在這裏,談論自己的父親是一種禁忌。
在飯局上,除了見到自家兄弟,也能看到一些女孩子。這些女孩大多相貌端正、教育良好、背景相似,說出來都是某家的孩子。在周圍人的旁敲側擊下,周磊明白了他未來的老婆就在這個小圈子裏,跑不出這範圍。和學校裏一樣,周磊和春曉這對好哥們在飯局上一出場總是令人矚目,惹來女孩子明追暗戀,爭風吃醋。
這兩孩子各懷心事,對小圈子裏的女孩都敬而遠之。春曉對每個女孩都親切友好,卻又彬彬有禮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象一座外熱內冷的冰山。
“我心裏有個人,她不在這圈子裏。我和她五歲就認識了,我們算是青梅竹馬。”春曉對周磊吐露心聲。
“我心裏有一匹烈馬,隻想無拘無束地撒野,不願意被誰給拴上。”周磊也說出大實話。他清楚圈兒裏的女孩是不能隨便泡的,一旦粘上就難以脫身。弄不好還會把自己搞臭,在孫萬青麵前無法交代。
無形中這兩人結成了同盟,共同抵禦圈兒裏女孩們的追求和進攻。這時候,周磊和那些哥哥一樣,見了孫萬青不再開口叫她媽媽,有時叫她“領導”,有時稱她“首長”。
大學是個全新的環境,沒有緊密的約束,青春赤裸裸地綻放著,鼓勵一切躍躍欲試的欲望。周磊的青春太荒涼,情竇沒開就早已夭亡,充沛的荷爾蒙隻期盼活色生香。為了不把名聲玩壞,周磊一邊在學業上保持絕對的競爭力,一邊小心謹慎地和女生暗中鬼混。女孩子,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個比一個漂亮,在眼前晃動著,交替著。女生們太主動,一個個自己送上門,他很快就厭倦了這種談情說愛騙炮的遊戲。追過誰,睡了誰,全都沒往心裏去。倒是小張阿姨一直在心裏晃悠著,不是因為有感情,而是因為有虧欠。
托人打聽了大半年,終於得知她的下落:在一家發廊當洗頭妹。
“張紅在嗎?”一天,他徑直找了過去。
“你是問紅紅嗎?唷,這麽帥的哥,你是她誰呀?她正在裏麵忙著呢。”發廊門口有個豐滿的年輕女人媚眼如絲,一頭染得黃黃的卷毛,嘴唇抹得血紅,正倚在發廊的霓虹燈箱旁嗑瓜子。
“她是我姐。我大老遠過來找她有要緊事兒,麻煩你幫忙叫她出來一下。”周磊怕被這熱情似火的女人給粘上,他沒有靠太近,就站在窄窄的巷子口等著。
一根煙工夫,張紅走了出來。周磊一抬眼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就紅了:“這兒說話不方便,咱們去前麵咖啡館喝點什麽吧,我請你。”
“你來這兒做什麽,這裏不是你這種正經人家孩子該來的地方。”張紅濃妝豔抹,裹著緊身的黑色超短裙,雙峰高聳,露著大白胳膊大白腿兒。她衝著周磊皺皺眉頭,一臉的關切:“上什麽咖啡館,你別浪費錢了。咱們就站在這兒聊會兒,我屋裏還有客人在等著呢。”說著,她掏出一根修長的女士煙,自己“吧嗒”一聲點上了,轉瞬吐出嫋嫋青煙。
“你現在不是我家保姆了,我就叫你姐吧。姐,你怎麽到這兒來幹活啊?”周磊忍不住問了這麽一句。
“唉,我這些年一直掏心掏肺地對你們這家人,忽然間就這樣灰溜溜地掃地出門,也總算是被一悶棍打醒了。仔細想想自己總不能老在外麵漂著,一輩子伺候人吧。不如趁年輕賺些快錢,辛苦幾年後回老家去開個小店鋪做做小生意,再也不用伺候人,不用看別人臉色過日子。還有,我爸一年前查出了胃癌,家裏等著拿錢救命。”張紅一臉苦笑,說出實情。
“姐,都是我對不起你,害了你……你走了以後,我心裏難受得要命。”周磊終於倒出憋了好久的心裏話。
“快別這麽說,姐不怪你。別看你已經是大學生了,在姐眼裏,你就是個不懂事的傻孩子。”張紅心裏一軟,淚光閃爍,趕快伸手捂住他的嘴。
“這個,你拿著。”周磊遞過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張紅打開信封瞄了一眼:“你這孩子,哪兒來的那麽多錢。”
“我哥給的,他賊有錢,是大款裏的大款。”周磊咧嘴笑笑,看上去象哭。
“姐現在當真是缺錢,可我不能白要你的錢。你打個借條,我回頭慢慢還你。”張紅親了親那疊鈔票,感激地收下了。
“不如咱們去開個房吧?”周磊提議。
“你這糊塗孩子,你想幹嘛?”張紅突然紅了臉。
“孤男寡女開房間還能幹嘛?這樣你也不用惦記著還錢了。”周磊衝她眨眨眼,歪嘴笑笑:“其實我早就不是什麽正經人了。我就想知道我那些女朋友和你有什麽不同?行嗎?”
張紅猶猶豫豫地看著他,咬咬牙扔掉手裏的煙:“好吧,走吧。”
和張紅睡過之後,周磊丟開了以往的套路,再沒心思和學校那些女生周旋。“寧做真小人,不當偽君子。”他開始信奉一句英文叫:work hard, play hard。在一段時間埋頭苦學後,他總要抽個空檔,利用易容術變換身份,悄悄溜到孫萬青和DAO NO.11眼皮子以外的地方去痛快地“玩兒”。
在孫萬青和潛龍看來,周磊這孩子和別的大學生迥然不同,他簡直就是個上了發條的學習機器,可以二十四小時運轉。這不,除了建築係的學業滿堂彩,在春曉常去的機房裏接觸到的電腦讓他大開眼界。他詫異地發現,那是一片極為廣闊的新天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在春曉的影響下,他很快加修了計算機專業的課程。
“哥,你跟你心裏那個人進展得怎麽樣了?”兩人泡在機房裏編程,累了就聊聊天。
“她還不是我女朋友。她在另一個地方,我們一直保持書信往來。”提起那個女孩,春曉露出微笑。
“還寫什麽書信啊,哥,你可真是情種。依我看,女生嘛,用下半身交流就夠了。”周磊粗魯地發表意見。
“那不成了流氓了嗎?”春曉瞪大了眼睛。
“流氓就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誰?”周磊滿不在乎地壞笑。
閑暇時,周磊利用別人泡妞的時間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彈吉他。在一個人的自彈自唱中,在孤獨而黯啞的雙麵生活裏,他那難以排解的複雜心緒才能偶爾得以平靜。輕輕撥動琴弦的時候,他心裏總是泛起某種思念。他在思念某個麵貌模糊,距離遙遠,其實並不存在的人。
感謝您的閱讀,最後申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