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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永隔一江水

(2018-06-22 08:27:12) 下一個

永隔一江水

朝陽躍出地平線,晨光初現,疲憊的大地經過一夜的靜息,又重新煥發蓬勃朝氣。麗莎身穿米黃色薄呢長裙,躬身拿著花剪在自家的花園中采摘玫瑰。晨輝給她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明暗的光影替她那張精致的側麵勾勒出雕塑般的輪廓。腳下小桶已經盛滿紅、白、黃三色玫瑰,花朵成團成簇,滴著朝露,枝葉壘疊。花和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相映成趣,賞心悅目。

麗莎站直身,微微歎口氣,眼看天氣轉涼,已經臨近11月,這已經是今年最後一撥玫瑰。接下來要等到明年五月才能再見花開了。G國氣候溫暖,麗莎家的花圃裏群芳鬥豔,玫瑰從五月盛放到十月,相比其他地域,花期已經算很長了。麗莎提著花筒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開始修剪玫瑰,然後分插進幾個花瓶中。

曉笙身著暗灰色長袖衫從樓上下來,看見麗莎,笑一笑道聲早安,坐進餐廳開始吃早餐。曉笙吃的是傳統中式早餐,除了忠叔做的小籠包、腐乳、水煮蛋、紫米粥等等,桌上還有一杯麗莎特地為他用黃豆、黑芝麻、南杏仁、花生和少許枸杞磨製的香濃醇厚的五味豆漿。

“曉笙,你今天能替我送送小雅嗎?等會兒周先生會送周太過來,我和她先在家聊聊天,隨後一起出門買東西。”麗莎手裏忙著插花,微笑著通告先生。

“喔?你們約好了去買嬰兒用品?”曉笙意外地停下手中碗筷。

“是啊,我想請周太過來挑選一些小雅寶寶時期用過的衣物,然後一起逛街。這不,周太特地請了假過來。”麗莎笑道。

“小雅穿過的東西再送人,會不會不太好?為什麽不送些新衣服呢?”曉笙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妥。

“這個其實我也不懂,是周太太主動提出來的。不過當初給小雅買的好些衣服,也隻是穿過一兩次,幾乎算是九成新。”

“穿別人家孩子的舊衣裳,這個,周太太有什麽說法嗎?”曉笙好奇地問。

“周太喜歡小雅,誇她活潑可愛。她說以前的老人家講究穿百家衣納百家福,舊衣服隻要消毒清洗幹淨,讓小寶寶穿穿,可以接人氣,好養活。她呀,希望兒子能沾沾小雅的喜氣。”

“周太年紀輕輕,想不到有這種舊想法。”曉笙笑笑,繼續吃早餐。

“我看周太為人質樸,懂得惜福惜物。和我平時交往的那些太太們不同。”麗莎流露出對葉好的好感。

“喔,是嗎?你們倆倒是惺惺相惜啊。”曉笙忽然間有些失神,頓了頓,又低頭吃粥。

說話間,麗莎上樓去叫醒小雅,看她迷糊著眼睛進了衛生間刷牙洗臉,再給她換上校服。下樓之前,她又去曉笙的房間,打開衣櫥挑出一條芥末黃的領帶,拿上黑色西服外套和公事包。小雅提著書包一溜煙跑下樓,把書包往沙發一扔,坐到爸爸對麵。水煮蛋、奶油吐司、牛奶水果麥片粥、牛油果,旁邊是一杯媽媽現榨的橙汁,散發著蔬果香。

“媽媽今天要陪葉好阿姨,等會兒爸爸送你去幼兒園。”麗莎叮囑小雅。

“葉好阿姨?!媽媽,我可不可以多呆會兒,和阿姨一塊兒玩玩。”小雅一臉驚喜,咿咿呀呀地懇求。

“不行,等會兒爸爸出門的時候,小雅就得上車。要不大家都得遲到。”曉笙板起臉,神色嚴肅。

小雅有些怕爸爸,無奈地衝媽媽做個鬼臉,乖乖地開始吃早餐。

三十分鍾後,曉笙帶著小雅走到門口。臨上車時,曉笙轉過身,麗莎替他翻起襯衫衣領,熟練地打好領帶,再給他穿上外套,拍拍衣袖,滿意地審視著領帶和襯衫的顏色,然後遞上公事包。

芥末黃的領帶在暗灰色襯托下十分醒目,鮮豔而不輕佻,活潑又不失儒雅。

曉笙正要說聲謝謝,卻見麗莎眼睛一亮,向自己身後大聲招呼道:“早啊,周生,周太。”鬼使神差地,曉笙摟住麗莎,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我走了,你們安心購物。周太行動不便,記得把忠叔叫上,好替你們拎重物。”

沒想到先生忽然當著來客親吻自己,麗莎一下子羞紅了臉,她把小雅塞進車裏,就匆匆趕去開門。

葉好和周磊站在門口,正好看見眼前這親昵的一幕。“王醫生和麗莎感情真好,這麽恩愛。”葉好笑盈盈地轉臉回望周磊,無聲地問:“等小石頭象小雅這麽大的時候,我們會象他倆這麽相愛嗎?”

周磊回看葉好,心裏五味雜陳。他聽明白葉好內心的潛台詞,向她點頭作答。

大門打開,曉笙和小雅從車裏探出頭,笑著向周磊夫妻倆揮手再見。眼神接觸的一瞬間,周磊深深看進王曉笙的眼裏,露出一絲苦笑:“笙哥,你這是何苦?”

對王曉笙的長期監聽,周磊對他家的情形再清楚不過。曉笙和麗莎一直相敬如賓,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又何必在人前表演這種親昵?

“從他選擇的女人,可以了解一個男人。王曉笙在感情上的表演欲和 悲劇性格,讓他自食苦果,執意出演悲劇之王。為什麽不好好找個真女人,把過去忘掉,重頭開始呢?難道是擔心別的女人會對小雅不夠好?”周磊無法理解。

“嫂子,我就把她就交給你了。回見啊,有事打電話。”眼看王家父女倆絕塵而去,周磊把葉好交給麗莎,大步流星出了王家院門。

家裏的女工莉絲已經收拾好餐桌,正在清掃客廳。

“小雅的舊衣服都在樓上,我帶你上去看看吧。”麗莎說著,把一瓶紅玫瑰放到餐桌上。隨後端起其他兩瓶玫瑰帶著葉好往樓上走。

“好雅致的小樓,整個裝修風格真讓人喜歡。”葉好很客氣地不住誇獎。

麗莎把一瓶白玫瑰放到拐角處的鋼琴上,然後開門進了曉笙的房間:“周太,不用客氣,隨便進來看看吧。”她一邊進門,一邊招呼葉好。

通過他的房間,可以了解一個人。葉好對王醫生有著天然的好感,不由得用心流覽整個房間。

王醫生的房間如同其人一樣整潔,除了內側靠牆的一張紫檀臥榻,更象個書房。當中一方紫檀大書桌,後麵一張中式紫檀太師椅。書桌上一塵不染陳設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各色毛筆整齊懸掛在一排筆架上。書桌背後的牆上當中有條橫幅,龍飛鳳舞的狂草 “鹿野”兩個字。靠牆一溜古色古香的紫檀書架,放了些現在看來非常稀罕的線裝書。

“鹿野,是指釋迦摩尼佛初轉法輪的鹿野苑嗎?”葉好大為好奇,忍不住詢問麗莎。

“曉笙對這兩個字也沒有多解釋,我也不太清楚。”麗莎抱歉地笑笑。

書桌的對麵,是一方紫檀幾案,幾案上放了張古琴。幾案上方有一幅清清淡淡的水墨畫:大漠飲馬圖。看清楚這幾個字,葉好心裏一動,說不出的異樣,於是仔細端詳書畫。一個異族姑娘,黑色背心,黑色長褲,月白長裙。隻見她身姿秀美,梳著滿頭發辮,側臉蒙著麵巾,手裏牽著匹棗紅色駿馬。前麵一汪大水,姑娘足下馬靴踩在水草中,正要涉水飲馬。中國畫傳統的筆法,人物卻呼之欲出,有一種少見的靈動。

麗莎把一瓶青花瓷的黃玫瑰放到幾案上:“這是曉笙自己的畫,他很喜歡,這裏常年都供著瓶黃玫瑰。這畫和花兒,我也都很喜歡。”

“對了,小雅的舊衣服,我昨天收拾了一些出來,都是適合男寶寶的。就放在我房間裏,咱們去看看吧。”麗莎給靠窗的幾盆蘭草挪了挪位置,隨後招呼葉好。

兩人於是說笑著離開王醫生的房間。

周磊並不知道,目睹王曉笙把自己拘於無形的囚室,與AI機器人麗莎共同生活,和所愛之人隻能隔岸相望,這才遂了某些人的心願。旦妲認為:永隔一江水,愛而不得的痛楚,是貝罕該受的懲罰。

二百三十年前,太陽係的齊暉山麓是一處洞天福地。那裏仿若人間仙境,人們壽命較長,相貌端莊,小有神通,仿若天人。旦妲享有美譽,是眾人仰慕的一朵金花,人稱“齊暉公主”。齊暉公主不僅貌美如花,聰穎過人,更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雄。除了精通琴棋書畫,她還在齊暉山麓訓練有一隊剽悍善戰的女騎兵,常常隨著父兄南征北戰。

旦妲雖然年輕,卻很有主見。提親的人踏破門檻,追求者絡繹不絕,她都沒有點頭。她早已經打定主意,要嫁一個真正能讓自己動心的人。

貝罕經過齊暉山麓的時候,已經小有名氣。他和旦妲彼此都聽說過對方的才名,齊暉公主特地請求父親邀請大漠來的“青神”貝罕協助她一道練兵。貝罕欣然應允,就此停留下來,時常陪同旦妲一同排演陣法,閑暇裏也常和她的父兄們相聚傾談。

貝罕文武雙全,風流倜儻,人品端正,為人周全。行事既不迂腐,也不浮躁,深得眾人首肯。稍作了解,旦妲立刻認定了他。她常借著討教詩文,以詩示好,脈脈流露心意。齊暉的金花讓人愛惜,貝罕起初對旦妲不乏好感,對她展示的詩文,也略有唱和。眼看意中人不是毫無反應,旦妲心中暗自歡喜,一心隻等著戀情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不過一個月,貝罕敏銳地覺察到齊暉山麓雄視周遭的野心,心中不喜。旦妲在兵法操演中偶爾暴露出的殺心戾氣,尤其令他失望。仔細一想,在戰場上手起刀落的女首領,殺人不過頭點地,關鍵處怎麽會不凶狠?這絕非他心目中的美嬌娘。

不欲再與旦妲糾纏,不想讓她深陷單戀。貝罕借口女兵們的陣法已經練好,自己另有邀約,不做解釋匆匆辭別旦妲,策馬揚鞭,遠離齊暉山麓。

旦妲初墜情網,還沒有來得及品嚐戀情的甜蜜,就突然遭遇情變。一頭霧水中,她鬱鬱寡歡,百思不得其解。性情剛烈的女子,一旦付出感情,就是有去無回。旦妲人前歡笑如常,人後以淚洗麵。素日的驕傲象胭脂粉撲上的香粉,稍一碰觸,就撲簌簌掉了滿地。

她常常在臨睡前回想相遇之初,貝罕眼波中隱約透露的情意。不過一個月時間,不明白他怎麽就猛然轉身掉頭離去。旦妲不了解貝罕骨子裏的尖銳,看人那是一心一意地挑刺,他的美嬌娘要毫無瑕疵,自己沒能經得住他的仔細審視。很多個夜晚,旦妲枕著眼淚入睡,不出三個月,心力交瘁。

“齊暉山麓初相遇,一見貝罕誤終身。”旦妲已經虛弱得再也支撐不下去了。將門出身的女子,有她的不屈倔強,每到退無可退時,總會激起她的絕地反擊。

旦妲領著一直苦苦追求她的頓格巴走過一個水流湍急的木橋。

走到橋中間,旦妲停住腳,轉身問他:“你愛我嗎?”

頓格巴拍著胸脯:“愛,當然愛。”

“怎麽愛?”旦妲追問。

“我可以為你上刀山,下火海,做任何事情。”頓格巴口出豪言。

“好,現在,我讓你從這裏跳下去,證明你的愛。”旦妲冷笑。

頓格巴二話不說,一頓腳縱身從橋上跳了下去。旦妲心裏一凜,眼睜睜看他跳下去。

頓格巴在激流裏浮沉掙紮。

旦妲俯身往橋下看了好一會兒,大聲喊道:“你遊回來,遊回來我就嫁你。”

頓格巴在水裏聽到這話,掙紮著抬頭望著她笑,一臉傻氣。

旦妲忽然眼裏全是淚。愛,是不是這樣證明就夠了?

對於旦妲,頓格巴有他很單純的熱愛。感動之餘,旦妲無視父兄的反對,毅然決然嫁給頓格巴。她要用自己餘生的幸福來讓貝罕後悔,後悔當時錯過她。

婚後,旦妲安心做起了賢妻,她沒有嫁錯人,頓格巴對她一如既往地好。懷孕第一胎,旦妲滿懷期待,腹中的胎兒剛一出世,屋裏有人叫了聲“妖怪”,直接嚇暈了接生婆。旦妲咬牙起身,接過孩子,毛骨悚然。沒想到手裏是個牛頭馬麵,身如蜥蜴的怪物。屋裏照顧她的仆傭,全被嚇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

“把我的寶劍拿來。”旦妲發狠。

一個小丫鬟抖抖索索取來青虹寶劍,旦妲舉起寶劍,閉目淒厲一聲慘叫,如削西瓜,把這個怪物砍成肉醬。母親手刃自己的孩兒,心痛難當。她如同瘋魔,眼中滴淚成血,狂性大發,一陣風又把屋裏的三,四個仆婦統統刺死。

這個可恥的秘密,再也不會有人知道。

頓格巴原是一頭有神變力的妖獸,他擔心出身名門的旦妲不會看中他,於是化身相貌端正的青年與她廝守。雖然對旦妲全心愛慕,奈何人與獸不同。當他得知消息趕來的時候,隻看見滿屋的血肉模糊,旦妲已經不知去向。

浩瀚天宇,蒼茫大地。天地之間,眾生可分為天、人、魔三道。其中魔道又可細分為綠魔、黑魔、和血魔。

綠魔仿似原始叢林中的野蠻人,茹毛飲血,好勇鬥狠,獸性大過人性。

黑魔因為本質上的黑暗,通身劇毒,生人勿近。但凡有活物接近,就會中毒而亡,從此由人變鬼。

血魔則有嗜血本性,常年挑起屠殺、戰爭、浩劫進行血祭。血魔三日不見血就不得安寧,一月不見血就如患重疾,一年不見血則奄奄一息。血魔依仗血池而生,身負血債越多,能量級別越強。

頓格巴原本屬於妖獸綠魔,對旦妲發自內心的愛慕使他對愛妻嗬護備至,萬千愛意中獸性柔軟下來,人性漸漸占了上風。婚後兩人終日廝守,旦妲居然沒有識破他的本來麵目。眼見自己隱瞞真相,欺騙旦妲誕下怪物,令她蒙羞,更讓她發狂。愧疚之中,頓格巴不敢再去打擾旦妲的生活,隻能私下裏暗中打聽。隻要聽聞旦妲在某處出現,就會悄悄趕去背後保護她。不可不謂癡情。

接連的打擊,粉碎了旦妲賢妻良母的幻想。夜夜夢回,她忘不了親手剁碎自己孩子的刺痛。“我不恨頓格巴,隻怪自己為情所傷,一時糊塗,對父兄意見置若罔聞,才會遇人不淑。”旦妲恨道。

孤身闖蕩江湖,旦妲有不肯服輸的剽悍。越是命運不濟,越要奮力掙紮,為此,不擇手段。昔日齊暉山麓的金花,把自己當作交易和籌碼,成了黑白通吃的豪放女。她借助情夫們的力量拉幫結派,成了名噪一時,人人敬畏的女魔頭。

從一張床流浪到另一張床,從一個男人撲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再強悍的女人都難免仆仆風塵。男人們總是好奇地嚐試著結識這樣的女妖精,廝混過之後又免不了在背後刻薄詆毀。兩百多年的風霜,放縱無度的春宵,讓旦妲憔悴得很快。如今,她要借助濃妝豔抹才能掩蓋住臉上的細碎皺紋。曾經同樣閱人無數的魚玄機,早就寫過這樣的詩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又自慰道: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可惜旦妲的床上,既無宋玉也無王昌,來往的都是牛鬼蛇神。午夜無寐時,旦妲把她的憂患和失落都歸結到一個人最初的負心。愛、怨、恨的矛頭劍指貝罕。

故事的開頭,她的戲份是玉女,沒想到演著演著,就變成了妖精。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寧得罪小人,別得罪女人。時日已久,貝罕早就淡忘了齊暉山和旦妲。傷人心的,全都沒有記憶。被傷的那個人,樁樁件件卻是刻骨銘心。當貝罕化名張任重開始和葉好交往的時候,他還依然風華正茂,旦妲則是飽經滄桑徐娘半老。江湖之中,貝罕偶爾會聽人議論起齊暉山旦妲的輕浮豔名,不過一笑置之,事不關己的輕巧。這麽一想想,男人當真是涼薄。

被旦妲心心念念惦記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女人心雖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釀成的,裏麵有多少愛,就有多少恨。

眼看著貝罕自虐自苦,有時,她也不免幽怨地想:自己和貝罕,不也同是永隔一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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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的閱讀,最後申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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