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外公家有客來訪。來者是外婆的妹夫,我應該叫他姨外公,但他還有個更形象的名字,叫“毛衣公公”。五年前,姨外婆進城治病,來我家時,身上穿著一件毛衣,她因此得名“毛衣婆婆”,而她的丈夫自然就是“毛衣公公”了。
毛衣公公是來接我去他家住的。外婆和毛衣公公在廳堂裏說話。我早就聽說毛衣婆婆家因為人多,家境比較艱難。外婆怕我去了,會給他們增添負擔,可現在人家親自來接,她就想盡量讓我少住些時日。
“就住兩天吧!讓她跟老表們認識認識,到時我去接她。” 外婆說。
“那怎麽行!你是怕我們有困難吧,告訴你,我們今年還不錯,能吃飽!就讓她住到開學!她媽幾時來接,幾時走。” 毛衣公公說。
他們兩,你一言我一語地,像是在討價還價。談了一會兒,外婆留毛衣公公吃晚飯,叫我收拾東西。把我們送出門時,外婆叫我聽話,說過一個星期來接我;毛衣公公顯然對這個期限不苟同,但也不爭辯。
走了近一個小時,到毛衣婆婆家時,已是掌燈時分。
一進門,毛衣婆婆就拉起我的雙手,一把把我摟進懷裏,眼淚汩汩地順著臉上的皺紋流淌:“仔呀! 我的心肝肉呦!我可把你盼來了!!你可知道,你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沒有她,我早就在那地裏麵了!!!”
五年前,毛衣婆婆因病在縣醫院住院,碰巧,我媽工作的醫院救護車,去這所縣醫院為另一位患者做手術,我媽是隨行手術護士。她抽空去病房探望毛衣婆婆,發現她的情況很不好,已經不能吞咽,連路都不能走,可以說是奄奄一息,命懸一線,可縣醫院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診斷和治療方案。我媽媽請專家看她,並建議隨救護車回市醫院,做進一步檢查。我媽為她聯係住院,找人會診,最後輸了血,做了手術,命是撿回來了,但她的腿卻瘸了一條。
“我當時的那個怪病呦,冇有辦法!在縣醫院住著,是死路一條!你媽救了我啊!輸血,做手術,一天好似一天!我做夢都沒想到,還能站起來,還能走路!一條腿是瘸了,你表叔表嬸生得多,這一大家的裏裏外外,我還可以幫他們些,不然,他們可怎麽辦嘍?!”
我受到感染,在毛衣婆婆的懷中抽泣起來,毛衣婆婆用她那粗糙的手掌抹去我臉上的淚水:“乖仔,不要哭!看這城裏仔,細皮嫩肉的,長得多標致啊!看看我,我是你外婆的妹妹,看上去比她老吧!還是她有福啊!噢,來來來,見過你的老表們,還有你表叔表嬸。”
未完待續…
寫於二零一四年七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