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仙童是半導體工業的搖籃,矽穀半導體行業的所有重要人物來自仙童,這些人被稱為仙童的孩子。這一時期的仙童曆史是矽穀最具神話色彩的曆史。
集成電路可以說是現代煉金術,它將矽轉化為電子器件。在生產工藝進步的同時,器件變得越來越小,金屬線也變得越來越細。這使集成電路這種和指甲一般大小的“芯片”變得越來越強大。集成電路給世界帶來了巨大變化。與分立元件電路相比,集成電路通過特殊工藝,將晶體管、電阻、電容、電感及布線製作在一小塊矽晶片上,然後封裝在小盒子裏,成為具有電路功能的微型結構。集成電路體積小、重量輕、壽命長,可靠性高。
1960年代起,芯片被用於電腦。從此,“芯片”成了電腦的大腦。半導體市場也以排山倒海之勢運轉起來,很快就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產業,由此開啟了第三次工業革命。而早在1960年,晶體管就已經登上了《商業周刊》雜誌的封麵。今天,從衛星到微波爐、從火箭到手機,集成電路無處不在,它徹底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晶體管發明人巴丁(John Bardeen)稱集成電路為“輪子”之後的最重要發明。
因為人格和過去的工作經驗的影響,仙童的業務主管諾伊斯的管理十分自由。官僚主義是大家的敵人,仙童沒有公司高管的保留車位、沒有私人辦公室、沒有公司內的階級、更沒有肖克利的專製獨裁。比起不是靠半導體起家的惠普,仙童對矽穀文化的影響要大得多。
仙童在銷售會議上提供的飲食是果仁巧克力和威士忌,當時的大多數銷售人員不知道什麽是晶體管,這些待遇倒是很吸引人。仙童的工程師經常通宵工作,然後去酒吧喝上一杯啤酒。一名工程師在他的辦公室裏放了一把斧頭。諾伊斯對員工幾乎是不管的。加州隨性的風格掩蓋了他們的緊張生活方式,這些人都在瘋狂地工作。如果有人在走廊上聊天的話,內容最可能是在電路分析或是討論半導體的工藝問題。仙童不但是矽穀第一家真正的半導體公司,也是矽穀企業文化的創造者。它和東岸公司的經營方式完全不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仙童的母公司在東岸的紐約。
員工創業
沒過多久,仙童總經理鮑德溫就跳槽去了瑞姆公司(Rheem)。他帶走了八位資深員工和晶體管製造技術。仙童懷疑鮑德溫的團隊帶走了晶體管生產機密,很快就把鮑德溫告上了法庭。最後,訴訟不了了之。因為鮑德溫是在諾伊斯發明集成電路之前離開的。這場訴訟開啟了矽穀的另一傳統——公司間的知識產權爭端。
鮑德溫走後,諾伊斯正式由技術負責人轉為行政領導人。諾伊斯任公司總經理後,克盡職守,他把肖克利當成反麵教材,努力營造一種沒有等級差異的公司文化,一種隨意的工作氛圍,團隊成員間充分信任,允許爭論。他淡化了管理層與下屬的等級差別,不以命令方式管理公司,激勵員工主動工作。諾伊斯和惠普的創始人一道成為了矽穀高科技行業的名人。矽穀人非常尊敬他,華爾街也喜歡他,當媒體發現了矽穀後,馬上就把他描繪成了美國傳奇。
最早離開仙童的八人幫成員是拉斯特,他是芯片研發組長。拉斯特使集成電路由設想成為產品,他的小組推出了第一塊商用芯片:4個晶體管和5個電阻組成的雙穩態邏輯電路,讓仙童在芯片產業中取得先機。當拉斯特要在芯片上大展宏圖時,他被告知,小組經費在下一年度將被大幅削減。拉斯特找到了諾伊斯。諾伊斯支持他,但管預算的是摩爾他們,說服他們需要時間。此時諾伊斯為生產二極管的新廠忙得不可開交,他希望拉斯特晚些時候,再來討論此事。拉斯特沒等,他直接給洛克打了電話。
洛克與拉斯特關係很好,他得知拉斯特在仙童不開心後,為拉斯特找到Teledyne 老板,他知道Teledyne想成立一家半導體企業,為軍方提供高端半導體器件。洛克促成了拉斯特與Teledyne老板的會麵。1960年的最後一天,拉斯特和霍尼來到洛杉磯,與Teledyne 老板商談。談話後,兩人決定離開仙童。拉斯特拉上了另一位仙童創始人羅伯茨。1961年2月,3人離開仙童,創辦了阿梅爾科公司(Amelco)。據說,赫爾尼後來創辦的公司達12家之多。3位仙童創始人自立門戶,仙童半導體的人才流失從此發端。
幾個月後,戴維·艾力森(David Allison)等4位仙童工程師得到雷曼兄弟銀行(Lehman Brothers Holdings Inc )100萬元的投資,創立了Signetics。吉姆·納爾(Jim Nall)與斯必圖爾·豪斯(Spittle House )辭職創立了Molectro。納爾是拉斯特小組中的一員,豪斯是摩爾的助手。這兩家公司也生產芯片,是仙童的競爭對手。1962年初,八人幫之一的人克萊納離開仙童,走上了風險投資之路。此時,八人幫中四位離開了仙童。仙童對他們的出走、員工的跳槽也習以為常了。
在大幅降價的同時,仙童想了很多降低成本的辦法,一個重要的舉措是離岸設廠。1962年,諾伊斯派創始人之一的布蘭克和製造主管斯波克(Charles E Sporck)去香港考察,研究在香港設廠的可行性。六七十年代的香港,勞動力資源豐富、工資低、有很多稅收優惠。憑借這些優勢,歐美地區勞動密集型產業開始移師香港,尤其是製衣、塑膠、電子、玩具行業。布蘭克與斯波克考察回來後,認為香港製造業發達,成本低廉,香港設廠完全可行。並稱這是通過量產降低成本最有效的方法。
1960年代,芯片是仙童的利潤增長點,銷售額與利潤連年增漲。1965年前後,成立未滿10年的仙童,與TI、摩托羅拉一起,成為半導體產業的三巨頭。
1965年,摩爾對芯片上晶體管數目的增長,做了預測。他認為它們是按幾何級數增長的,並預言:每18個月,芯片上的晶體管數目將增加一倍,芯片的價格將降低一倍,而性能則增加一倍。這就是著名的摩爾定律。
1967年進入仙童的虞有澄博士(前英特爾公司華裔副總裁)回憶說:“進入仙童公司,就等於跨進了矽穀半導體工業的大門。”
1967年2月,總經理斯波克帶領4名手下離開公司,投奔國民半導體(National Semiconductor)。斯波克來到國民半導體後,對其進行了大刀闊斧地推行改革,把國民半導體從康涅狄格州遷到了矽穀,使它快速成長為全球第6大半導體廠商。
仙童半導體公司銷售部主任傑裏·桑德斯(Jerry Sanders)於1969年,帶著7位仙童員工創辦了AMD,這家公司是僅次於英特爾公司的微處理器生產廠商,它的微處理器產品暢銷全世界。
從此,叛逆成了矽穀的特征和發展的重要途徑。60年代末,仙童前雇員創辦了38家公司,70年代初,達41家。1984年,直接間接地從仙童分出來的公司達到70多家。1969年,在陽光穀(Sunnyvale)舉行的一次半導體產業頭麵人物的會議上,與會的400人中,隻有24人不是仙童的前雇員。蘋果公司的喬布斯這樣說:“仙童就是成熟的蒲公英,你一吹它,創業精神的種子就隨風四散。”
1967年第三季度,仙童的收入下降了95%,利潤由去年同期的300萬美元降至13萬美元,股價亦由年初的92美元跌至52美元。公司創始人、實際領導者、精神領袖諾伊斯,也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尋找出路了。
最後,諾伊斯和摩爾離開了仙童,此時他們離開肖克利已經11年了。兩人找到洛克,希望他幫助建立一家生產半導體記憶體的公司,新公司需要啟動資金250萬美元。憑諾伊斯和摩爾在業界的名望,洛克花了兩個下午就籌集到了250萬美元。這家公司就是大名鼎鼎的英特爾。英特爾的商業計劃書不到兩頁,甚至沒來得及寄到投資人手中。
歸宿
1968年起,公司銷售額不斷滑坡,連續兩年沒有贏利。人們清楚地意識到,仙童再也不是“淘氣的孩子們創造的奇跡”了。為了找人接替諾依斯,菲爾柴爾德以矽穀曆史上最高的待遇——3年100萬美元的薪金加60萬美元股票,從摩托羅拉請來萊斯特·霍根博士。霍根是一位能幹的經理人,曾給摩托羅拉帶來過重大轉機。在仙童6年內,他盡了最大努力,使公司銷售額增加了兩倍。但仙童的靈魂已經離去,它的終結隻是遲早的問題。1974年,霍根卸任,36歲的科裏根繼任仙童總經理,不到三年,仙童這家半導體工業的搖籃就從業內第二的位置,跌落到第6位。
1970年代末,科裏根終於認識到,挽救仙童的最好辦法是賣掉它。仙童半導體於1979年,被法國石油巨頭斯倫伯格公司(Schlumberger)以4.25億美元買下。在矽穀內外造成了極大轟動。
但是,這也不能給日益衰敗的仙童半導體注入活力。沒多久,仙童又被用原價的1/3轉賣給了斯波克的國民半導體,仙童半導體的品牌一度壽終正寢。1996年,國民半導體把原仙童總部遷往緬因州,恢複了“仙童半導體”的老招牌。擁有員工6,500人的“半導體工業的搖籃”不得不退出矽穀。
早在1962年,仙童在緬因州建立了研製和製造晶體管的生產線,在猶他州,甚至韓國和馬來西亞都有分部。仙童在研製和生產半導體存儲器上,仍有很強的實力。總部遷至緬因州的波特蘭市後,公司經理人力圖重振雄風。但是,仍無效果。1997年3月,仙童被國民半導體以5.5億的價格再次出售。
幾經周折之後,仙童半導體於1999年重新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盡管仙童的招牌還在,但仙童的神話早已死去了。目前仙童半導體仍在生產和銷售半導體元器件,但已沒人將它與曾在北加州創造過奇跡的仙童半導體聯係在一起了。
1990年代,第一家互聯網公司——網景公司,在仙童半導體位於山景城充滿傳奇的總部舊址上成立。矽穀人非常喜歡這種“浴火重生”之舉,網景這家互聯網公司的“仙童”,代表的不僅僅是一種新的通訊工具,同時也代表著矽穀的生命力創造力、矽穀的資本主義精神、和矽穀的新精神。
矽穀模式
仙童的市場和銷售經理湯姆·貝說:“是仙童在舊金山半島開創了半導體工業。”盡管,最初的半導體工藝和器件是貝爾實驗室發明的,矽管是在德州發明的。但湯姆·貝說的沒錯,是仙童半導體開創了半導體工業。1960年代的仙童,主導了半導體工業的產品和工藝,創造了半導體工業的市場和銷售手段,創造了半導體公司全新的內部組織結構。這一組織結構被矽穀大部分創業公司采用,對矽穀高科技公司影響極大。以創新為公司生命的做法,使矽穀公司在全球高科技公司中獨占鼇頭。從肖克利半導體分離出來這件事本身也成了矽穀企業文化中最重要的一點——spinning-off,即由公司裏一組技術人員和風險投資人一起創業組成新公司。
大多數的矽穀公司主管是由技術專家轉型而成的企業家,諾伊斯是其代表。但半導體工業有今天這樣業績的不是諾伊斯,而是仙童半導體公司。仙童的成立本身創造了技術與風險資本合作的新模式,該模式是如此重要,後來的矽穀高科技公司都由該模式創立;仙童創立了半導體行業特有的“產品-應用”結合的市場銷售模式;仙童和國防及航天工業一起為半導體器件的質量和可靠性定下了行業標準;仙童還為半導體工業的量產奠定了基礎,它的生產程序和操作流程也是行業標準;仙童把技術創新作為公司生存首要條件,此後所有高科技公司都必須這樣做,否則無法生存;早期仙童靠軍工產品定下了產品標準,後來仙童的技術開發盡可能地避免以軍工產品為主,走的是民用產品路線,這使仙童能夠離岸設廠,在競爭中取得先機。
仙童和矽穀落戶北加州而不是其它地方完全是偶然。首先,肖克利老家在北加州;第二,斯坦福和特曼教授在北加州;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仙童的“叛逆八人幫”都不願意離開北加州。洛克在一次訪談中說:“和這八個人一起成立仙童是因為從商業上來說這是最佳選擇,仙童選址在這裏是因為他們不願意離開北加州。矽穀會在北加州而不是在其他什麽地方落戶,就是因為他們不願意離開這裏。”
仙童為半導體工業和矽穀的高科技公司開創了很多先例。由技術和風險投資結合的創業方式由此發端。仙童是如此重要,以致於直到約翰·道爾來到KPCB後,才改變了由仙童設立的風險投資在新創公司的股份比例。“叛逆八人幫”從肖克利實驗室出走這件事,成了矽穀的創業慣例。從仙童起,叛逆在矽穀就不再是新鮮事了。公司間的知識產權訴訟也成了常事,一家半導體記憶體公司總裁在90年代說過,他辦公室的抽屜裏,有一堆來自英特爾的起訴書。叛逆沒有給矽穀帶來災難,它是矽穀的創業種子。高科技創新變化的頻繁與快速,把這種叛逆對公司的影響降到了最低。仙童的雜質擴散、平麵製作、集成電路製造工藝,為仙童帶來了巨額利潤。從仙童出走的創業人,在仙童學會了這些技術,然後在生產中使用這些技術,同時付給仙童大筆專利費。既給仙童帶來了巨額利潤,也把仙童的技術擴散了出去。仙童點燃的創業之火燃著了北加州,也把北加州燃成了矽穀。
仙童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公司成立不久,美蘇開始了大規模的冷戰。冷戰中需要大量的高科技武器,它們需要晶體管來保證其質量、可靠性、和壽命。航天航空工業也需要大量的晶體管和集成電路。它們對電子器件的要求極高,為滿足它們,仙童必須提高產品的質量、可靠性、和壽命。仙童這樣做,即賺到了大量財富,又提高了技術和工藝水平,仙童的產品和工藝水平因此在業內遙遙領先。在產品的質量、可靠性、和壽命上,仙童還為半導體工業建立了行業標準。
仙童為半導體生產線和生產線管理也做出了重大貢獻。克萊納從傳統公司借鑒了工藝手冊的辦法,這使訓練新工人變得簡單易行,也使管理變得一目了然,科研人員尋找出錯原因也變得很容易了。克萊納還建立了一個技術小組負責把研發小組的新工藝轉到生產線上。這一小組在研發與生產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新工藝因此很快就能上馬,使生產變得更快更好。有了這些管理辦法,仙童的產品的正品率從5%上升到了40%。為了進一步保證產品的品質和數量,在諾伊斯的鼓動下,傑·拉斯特設計生產出了一個邏輯電路係統,為仙童爭得了市場,賺取了利潤。仙童剛成立時,采用了軍工產品標準來生產晶體管和集成電路,後來仙童刻意避免用政府資助從事研發。這樣做的好處是,仙童的工藝和產品不會因為軍工產品的保密性而被政府控製,其工藝和產品因此有了更大的市場空間。這是矽穀公司與傳統公司不同的地方。
仙童還為半導體器件的市場和銷售做出了巨大貢獻。仙童首創了銷售與應用並進的措施。也就是說,仙童在把產品賣給用戶的同時,也教用戶如何使用它。這一做法,使用戶一旦用過仙童的產品,就會一直用下去。
仙童的創業和經營使得高科技產業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具有了反傳統精神。高科技產品的多元化和升級換代的高速化,使矽穀的企業文化變得與傳統企業的集中和壟斷不同。高科技產品多元化和升級換代的高速化,使其企業文化變得去中心化,就是說是反集中反壟斷的,至少是在高科技產業開創之初是這樣的。
高科技產品中最重要的是信息產品,因為這些產品,使得中國、烏克蘭、俄羅斯、美國、實際上是全球的老百姓及其政府能夠在同一時間內得知烏克蘭事件的真相。於是,政府和媒體想壟斷信息就成為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於是,奧威爾在《一九八四》那本著名的政治預言小說中描述的絕對專製和絕對控製,在今天就不太可能發生了。由肖克利、諾伊斯、基爾比等人創造的高科技和矽穀文化,不但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原有的社會生態。這一變化才剛剛開始,以後將會怎樣,無法預知。
隨著矽穀的成功,美國的財富開始由大西洋沿岸的古老家族——政治或財富門閥手中轉到了太平洋沿岸的加州。經濟權力的轉移必定伴隨著政治權力的轉移。矽穀的成功給北加州帶來了眾多就業機會,於是來矽穀淘金的人越來越多,這使加州在選舉中的地位舉足輕重。西岸和加州的政治權力隨之增加。與此同時,矽穀在國家科技政策上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矽穀的成功不但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創業方式、還為世界帶來了第三次產業革命,也改變了美國的政治生態。這一切都產生於北加州的一家半導體公司——仙童半導體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