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囈語——香港之殤：即將消失的一國兩製經濟優勢

羅伯特·蒙代爾是出生於加拿大的當代著名經濟學家。蒙代爾因倡議並直接參與了區域貨幣歐元的構建，而獲得了歐元之父之譽。1997年，蒙代爾獲美國經濟學會傑出人士獎；1998年被選為美國藝術和科學院院士；1999年獲諾貝爾經濟學獎。

蒙代爾對經濟學最重要的貢獻，一是開放條件下宏觀穩定政策的理論（蒙代爾-弗萊明模型），二是最優貨幣區域理論。蒙代爾有關貨幣政策條件的基本結論是就是有名的蒙代爾不可能三角（Impossible triangle or Impossible trinity）。蒙代爾不可能三角是指在貨幣政策管理方麵，資本自由流動、穩定匯率和貨幣當局貨幣政策的獨立性三者不可能兼得。也就是說，一個國家隻能擁有其中兩項，不能同時擁有三項。若一個國家即要資本自由流動，又要擁有獨立貨幣政策，那就無法保持匯率穩定。若要匯率穩定和資本自由流動，就必須放棄獨立貨幣政策。

根據蒙代爾不可能三角，國家在資本自由流動、貨幣政策獨立性和匯率穩定之間隻能選擇以下三種政策組合。一、保持資本自由流動和貨幣政策獨立性，則必須實行浮動匯率製。西方國家多用該策略，資本自由流動將導致國際收支狀況的不穩定。二、保持匯率穩定和貨幣政策獨立性，則必須限製資本的自由流動。對許多發展中國家來說，相對穩定的匯率有助於保持對外經濟穩定，貨幣政策獨立性有助於調控國內宏觀經濟。中國就采用該政策。三、保持資本自由流動和匯率穩定，則必須放棄貨幣政策獨立性。在資本自由流動和固定匯率製度下，貨幣政策效果將被引發的資本流動的變化所抵消。香港采用該策略。

蒙代爾不可能三角指出了，在交易行為中自由是無法限製的。換個角度來看，央行是生產貨幣的生產商，貨幣政策是其生產計劃，資本自由流動是不設限的自由交易市場，固定匯率是平穩的交易價格。蒙代爾不可能三角說的是：交易自由不可限製。

交易的本質是買賣雙方的自由交換，一個成功交易有三個要素：賣方、買方和交易價格。而交易這種自由性必須體現在三要素當中的某一項上。你可以謀求賣方和買方受控，則必須允許價格浮動，這就是浮動匯率製；你可以謀求賣方和價格受控，則必須承受買方離場或者強製買方不得離場，承受等價轉換而來的其他損失，這就是資本管製；你可以謀求買方和價格受控，則賣方必須按照穩定市場價格所需產品總量製定生產計劃，不再可以自作主張，這就是聯係匯率。

現今世界上隻有兩個國家不受製於蒙代爾不可能三角。一個是美國，因為美元是通用結算貨幣，因此就有了所謂的美元霸權。美元霸權是什麽呢？簡單地說，那是因為美元是國際貨幣，目前國際貿易使用美元結算的超過七成，在各國外匯儲備中也超過七成。美元和美國因此有了一些額外的權力。比如，美國可以對其他國家實施金融懲罰，凍結一些國家在海外的存款，等等。

國際貨幣體係就是圍繞著國際貿易結算的一係列安排。不同的國家間的貿易，總有貨幣交往。用一種通用貨幣的交易成本就低，因為少了貨幣轉換、匯率波動等麻煩。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貨幣，用哪個國家的貨幣作為國際貨幣呢？對國際貨幣的終極考量是國家實力與國際認可。蒙代爾有一個太陽係的比方。按國家的經濟實力，在國際貨幣體中，其地位也不同。不同國家的貨幣具有不同的能量，貨幣能量與該國GDP相關。於是，美元的地位自然就是第一了。今天的美國經濟仍是世界第一，占全球GDP總額的24%，比第二的中國高出50%還多。因此，今天的美元仍是國際主導貨幣，其他國家的貨幣，則是圍繞美元的行星。

但美元的影響超過了美國經濟在世界中的份額。這是因為“網絡效應”，就是當你的貿易夥伴使用美元時，你用別的貨幣會方便。於是，當一大部分國家選擇了美元進行貿易，就會有更多的國家也選擇美元。美元霸權就這樣形成了。

美元霸權不是天生的，靠的是實力。美元之前，英鎊一直是國際貨幣。另外，國際貨幣的一個重大前提是要有全球化的國際貿易。英國是全球化國際貿易體係的創建者。在那個金本位製時期，英鎊與黃金掛鉤得最緊密、貿易量最大。用英鎊結算的國際貿易體量曾占全球90%的份額。

國際貨幣角力背後，就是國家實力的比拚。美國的經濟實力，在19世紀下半葉開始超越英國。但美元並沒有馬上取代英鎊。而是通過兩個曆史時期完成的，一個是大蕭條，另一個是二戰。大蕭條破除了金本位製，二戰建立了以美國為核心的國際貿易體係。1944年，美國召集全球44個國家的代表，在美國布雷頓森林簽署了協議，即“布雷頓森林協議”。該協議成立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並確立了美元掛鉤黃金，其他貨幣掛鉤美元的國際貨幣體係。從此，美元成了當之無愧的國際貨幣。

現今世界上第二個不受製於蒙代爾不可能三角的國家是中國，因為有香港在實行與中央政府不同的宏觀經濟政策，即中國事實上有兩個央行，有兩套貨幣政策，因此不再受製於蒙代爾不可能三角。這是一國兩製給中國經濟發展帶來的一個巨大的隱含優勢，即當政者不易察覺到優勢。

美國取消了香港的特殊貿易地位，就把蒙代爾不可能三角這一宏觀經濟枷鎖套在了中國頭上，後果如何不得而知。但中國經濟發展道路一定會更窄更難，如何應對呢？

前幾天聽了茅海建的兩本書，《天朝的崩潰》，《苦命天子》。講的是鴉片戰爭和鹹豐帝。盡管中國近代的苦難由此發端，但這也是現代化進程中最初的陣痛。其代表性事件就南京條約和租讓香港，從此香港成了一個以西法治理國人的社會實驗室，它通過深圳把市場經濟這一現代經濟製度帶給了國人。其結果世人皆知。同時也給國家帶來了很多好處。其中之一是一國兩製，從金融上來看，中國其實就有了兩個央行，可以實行兩套貨幣政策。這是鄧小平在不經意間為國人帶來的一大利好。今天，這一利好又被不經意間丟掉了。中國的現代化道路真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