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寫作練習：從身邊寫起
就像任何其他技能一樣，寫作也是離不開練習的。人的大腦好像一台超級電腦，能夠同時產生並處理大量的觀點和信息。然而在與他人交流時，我們必須一句一句話地說，一字一字地寫。怎樣把腦子裏同時產生的大量信息按合理的順序逐一說出來，寫下來是非常困難的，需要訓練的。我想我們大概都有過這樣的經曆：當需要向別人解釋一件複雜的事情時，我們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不知從何說起。即便勉強說出來時，卻發現自己顛三倒四，邏輯混亂。其實我們的邏輯並不混亂，因為我們腦子裏完全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找不到合理的順序把腦子裏的東西講出來，無法讓別人明白罷了。如果連說出來都困難的話，寫出來就更加困難了。這樣就產生了對寫作練習的需要，這也正是練習寫作要解決的首要問題：那就是用自己的話把一件複雜的事情，情感或想法有條理地，清晰簡捷地表達出來，寫在紙上，好讓別人明白。如果是真情實感的話，就不愁無法與讀者產生共鳴，不愁打動不了讀者。所以說，當孩子在做寫作練習時，應該強調情節真實可信，行文條理清晰，描述簡捷明了，並不需要追求使用很多特殊的詞匯或比喻。文章也並不需要講什麽大道理，有什麽結論，隻要真實，有重點就好。
有很多人，說話時滔滔不絕，但等到要寫時，卻不知從何下手，因為他們覺得寫作與說話有本質不同，需要不同的表達手法，要用特殊的詞匯和比喻，所以他們隻會說，不會寫。其實寫作與說話沒有本質不同，都可以用平實的語言來表述。片麵地追求特殊詞匯，形象比喻不但不能幫助孩子學習表達，反而會讓他們覺得寫作是一件很堅難的特殊工作，久而久之，產生畏懼心理，對寫作失去興趣。
隻有當孩子已經掌握把複雜的事情表達清楚的技巧以後，第二步才是考慮怎樣用不同的表現手法，用形象的比喻把事情寫得有趣。有些寫作訓練課上來就讓孩子學習用比喻，怎麽造句，而不重視表達清楚流利的重要性。這樣做也許能讓家長感到孩子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學到了很多東西，很多比喻和成語，好繼續交錢上課吧。但是從長遠角度講，這樣做也許是害大於弊。不但不利於讓孩子學會有效地表達自己的思想，反而因為過重強調使用誇張比喻和形象的詞匯，變得更不會清晰有效地表達自己的思想。
那麽我們應該讓孩子做什麽樣的練習呢？我們可以讓孩子從發生在周圍的小事寫起，比如說可以讓孩子寫這些題目：你最好的朋友跟你打架不理你了或誤解你了，描寫你回到家後，看到的東西和做的事情（希望能通過這些描述來表現出你的感受，重點在描述，表現感受應該是自然的，表現不出來也沒關係，說明水平還沒到）；描寫一下媽媽是怎麽包餃子的；描寫一下吃中藥很苦的心情；描寫病了去醫院的所見所聞；對到家裏來串門的一個陌生阿姨的印象；對班上某個漂亮女生或男生的印象；對班上的一個插班生的第一印象等。這個練習的目的是把那些看似平常的事寫的生動有趣。
另一方麵可以讓孩子練習觀察力，或者叫打開相機。帶他去一個公共場所，讓他盡量觀察，回來後把觀察的事寫下來，不超過一兩百字。或者描寫今天老師的穿著怎樣；今天課堂的樣子；描寫一下螞蟻是怎麽搬家的，描寫刮風時街道的景象，暴雨驟然而降時外麵發生的事。寫作的目的是鍛煉孩子的觀察力和概括表達能力。怎樣能夠通過幾個細節的描寫讓讀者感到或看到一副複雜的場景。要求盡量寫實，不發感慨，盡量用多個感官來感受。
孩子一開始做練習時可能不知該怎麽寫，寫不好，這個很正常，這時應該找一些範文幫助他們開始。在給孩子練習時，要盡量找到一篇好的作業或文章，這樣可以和孩子討論，比較，看到差距和不足。
看看張愛玲是怎樣描寫上海黃昏的：
“街上值得一看的正多著。黃昏的時候，路旁歇著人力車，一個女人斜欠坐在車上，手裏換著網袋，袋裏有柿子。車夫蹲在地下，點那盞油燈。天黑了，女人腳旁的燈漸漸亮了起來。”
她在充滿各種東西的街道上隻選擇了幾個人物和東西：人力車，女人，車夫，油燈，隻用三言兩語便刻畫出一個安詳的黃昏街景。這裏請注意最後一句話，“天黑了，女人腳旁的燈漸漸亮了起來。”把一個本來靜止的畫麵寫得動了起來，太絕了。這就是寫作的功夫，學的便是這個，而不是鮮亮的詞和比喻。
我們練習寫的就是類似這樣的東西。通過寫作，鍛煉孩子的觀察力，對事物的敏銳感知力和語言表達能力。還可以讓孩子寫寫他們的興趣愛好。總之盡量找孩子有興趣的話題寫，熟悉的事情寫。這樣他們才會更容易寫出真實感人的作品。
寫作還有很多技巧和功夫，每一項都有相應的練習，五花八門的，由於篇幅的關係，我這裏就不一一介紹了。但有一點是共同的，所有寫作練習都要有的放矢，要從發生在身邊的事寫起，有機會讓孩子表達他們的真情實感。久而久之他們寫的東西時便會找到自己的風格，越寫越輕鬆，越寫越有意境，有味道，能夠真實感人。
（九）寫作分析：啟發式提問
下麵我想通過那篇文章中的一個寫作練習的例子來分析一下怎樣幫助孩子分析練習。這個練習是這樣的：
“要求寫那尷尬的一瞬間…… As you leave the grocery store you realize that the ice cream that you just purchased melted. It is slowly sliding down your left leg! You see the cutest(boy/girl)in school coming your way!” (這個作文題目來自文學城的summercamp)
這個題目設計的相當巧妙，簡單幾句話便為以後的事情引出了許多線索。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這個題目也有點難，真正寫好不容易。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們不妨和孩子一起一點點寫起來。我們不妨先不給孩子任何幫助的情況下讓他自己寫。等孩子寫完後，再一步一步幫助他修改，完善。
那個孩子是這樣寫的：
“………”（例文根據原作者意願，被刪去，請讀者原諒。）
說實話，這篇寫得還是不錯的。孩子的想像力非常豐富，有很多細節寫得很形象生動，是一篇不錯的作品。但是在很多地方有明顯的地方可以改進。首先，這個練習中雖然運用了大量比喻和形象的詞匯，但這些卻都和想突出得主題“尷尬”沒有直接關係，反而成了噪音，影響讀者理解文章的意思，不如不要。這是典型的不顧上下文的，為了造句而造句的結果。再有，文章對“尷尬”的描繪不夠具體，對人物刻畫比較粗糙，並不能從文章中看出人物性格的任何特點。這也許是因為孩子沒有真實體會的緣故，無可厚非。（也正是這個緣故，這個題目並不適用於所有的孩子。）最後，後半段的描寫雖然精彩，但不真實，尤其是結尾，太過倉促，越發顯得不真實。
至於應該怎樣幫助孩子提高，我也說不好，不過我覺得我們不妨根據他們完成的情況問他們一些啟發性的問題，通過這些問題來引導他們。針對這個練習，你可以問這樣的問題：那個同學雖然cute，但如果你並不在意她，你是否還覺得那麽尷尬？是否可以通過對她的cute刻畫和對在此之前你們之間發生的事的描寫來襯托出你有多尷尬？能不能把融化的冰激淩寫得更具體些？寫冰激淩的融化是否有助於表達你有多尷尬？能不能把你到底有多尷尬寫得更具體些？能不能用更平常，更可能的事來做結尾？
如果你想讓孩子把場景寫得更具體些，我們不妨帶他去超市去實地考察，讓孩子想像他站的位置和女孩來的方向並觀察周圍的環境。當孩子的腦子裏有了一幅清晰的畫麵後，他便可以練習刻畫場景了。
讓我們再讀另一篇吧：
“She wore a dark green long skirt. Her golden hair flew down from her head, over her shoulder, like silent spring pouring down from the mountain. She has two large emerald green eyes, the kind that can talk and make people do things. I have prayed so many times that I could meet her outside of school so we could have a chat alone. I imagined that we sat on the bench of a park watching sunset and talking about, you know, anything. And now finally my pray was answered. No, not now! I quickly swiped my pants with my sleeve, and made a bigger mess. I tried to hide behind the aisle 14, and then she saw me. I swear I saw her eye brightened.
“Hi, Mark!”
I stopped and turned around. I glued myself to my shopping cart to hide my legs and replied awkwardly,
“Hi, Margaret!”
“Nice to see you here, are you shopping here often?”
“Yeah, we came here a lot. It is nice to see you too.”
”My Mom and I came here a lot too. It is strange that we’ve never met here before”
“Right, it is strange. Well, I am just done and have to go. Later.”
“Later.”
Then we walked passing each other. I felt my sweat is trickling down my neck and my heart was pounding. I felt lucky and sad the same time, and kind of lost while pushing my cart forward blindly.
“Watch out!” someone yelled. I saw my cart knocking off a basket of potatoes someone left there. “Sorry.” I started running around and picking up the potatoes. One of them was running down the aisle and I chased after it. As I was about to reach it, I saw a hand picked it up. I stopped and looked up. The emerald green eyes were looking at me. Then my luck ran out,
“What is that?”
I felt my cheek turned into red tomato.
”…… It was an accident. I, I,……”
I lowered my head and turned around and walked back to my cart slowly. I tried so hard to hold my tear and felt the world is shrinking around me.
“Wait!”
I stopped but didn’t turn around. I would not and will not let her see my tears.
She ran around me and handed me the potato and said,
“I am sorry. I didn’t mean to embarrass you.”
“It is alright!” I replied while looking at the ceiling.
“I almost forgot. I was going to invite you to my birthday party next Sunday, can you come?”
I couldn’t believe my ears. I looked up at her emerald green eyes and tried to get some kind of confirmation.
She was looking at me intently, waiting.
“Of course, I would love to come.”
“Great. See you then.” Like a bird, she flew back to her Mom happily.
Looking at her back, her flying green skirt and dancing golden hair, I decided right then that she is the one I would marry when I grow up.
這樣寫最大的不同是更真實，有關尷尬的描寫更生動具體，人物刻畫更加細致，心理描寫更加豐富。這裏強調的是真情實感，實實在在，要求通過寫平常的事情，表達真實可貴的感情。從小事表現人物性格。這篇文章還是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場景環境的描寫幾乎沒有，如果能把超市的環境大略描寫一下，就會使故事更有真實感。另外，如果孩子的作文已經達到了這個水平，就可以開始考慮試探不同的寫作風格，或用輕鬆幽默的語言，或用細膩的描寫打動人。至於文章中用詞，造句的優劣，我不加評點，大家自己體會吧。
願我們的孩子們長大都能成為愛讀書，文筆好，有思想，在物質世界以外更有豐富的精神追求的人。
----完----
關於這句話：
“My loyal best extraordinary amazing friend is unbelievably kind. ”
Nio-nio先生分析得很好。他說：
“loyal, best, extraordinary, amazing 等詞基本上同義重複，胡亂堆砌在一起，讀起來顯得拖泥帶水、不堪淩亂。best 一詞足以概括 loyal, extraordinary, amazing 等等, precise and concise。 ”
“原句的要義是“friend is NICE”，重點在“NICE”。堆砌一堆辭藻修飾“friend”，使得句麵重心移到了“friend”，破壞了句子結構，使句子顯得頭重腳輕，失去平衡和美感。“
對以英語為第二語言的我們來說，也許對這句話的問題之感受不深，我們不妨試著把它翻譯成中文看看：翻譯成中文後，這句話可以是“我的忠實的，最好的，超常的，令人驚異的朋友是難以置信的善良” 如果你還是認為這句話很好的話，我也無話我說了。
我想我們之間的相同的觀點還是很多的，比如我們都認為寫作應以真實可信為基礎。至於對於某句話的可信度的認識差異，其實無關緊要，因為我們都相信，真實可信是最重要的。
我從來沒說過不學詞匯，我隻是說小學生不應當去勉強去學習使用那些“college level”的詞。那些詞之所以被標為“college level”詞匯是有他的原因的，那不是一般小學能掌握並正確使用的。我強掉孩子要練習使用自己的話把想要說的話講明白，這才是寫作中最重要的。詞匯量是隨著年齡增長，閱讀量的增加，自然提高的，不應過分強求，以免有拔苗助長之嫌。
讓一年級的孩子上來寫500字的作文，無疑是太難。寫作是循序漸進的過程，至於如何練習，我也已經在我的文章中解釋明白了，在這也不必再重複了。
我並沒有拿你孩子的作品與大師們的作品做比較，我隻是想通過介紹大師的作品來指出寫作追求的最終目標應當是什麽。我想我倆個最大的差別是這樣的。我認為有了目標後，隻要朝著目標努力就好，而你覺得因為是孩子，所以必須走一段彎路，這樣才能進步更快。另一方麵，我認為這段彎路不但不必要，從長遠來講，也許是有害的。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