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故事21 三寶四寶娃娃親
董家莊的佃戶丁錦，生了一個兒子取名丁二牛，接著又生了一個女兒。兒女長大以後都成了親，兒子二牛娶了媳婦，女兒則招了個叫曹寧的人做上門女婿。曹寧和二牛一起幹活，彼此關係非常和睦融洽。
丁錦的兒子二牛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丁三寶。丁錦的女兒也生了一個女兒，因為女婿是入贅的上門女婿，所以丁錦給外孫女取名叫丁四寶。丁三寶和丁四寶是同年同月出生的，隻相差了幾天。
姑嫂二人經常互相抱對方的孩子，互相喂奶。在繈褓之中，大人就給他們訂下了娃娃親。三寶和四寶也很親密，兩人一起成長，幾乎寸步不離。家裏人沒什麽講究，也不懂得避嫌，在兩個孩子玩耍時，經常指著他們說：“這是你將來的老公，這是你將來的老婆。”兩個孩子雖然不明白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但聽得多了，心裏也就默認了。
到了七八歲以後，他倆漸漸懂事了，卻仍舊是和二牛的母親一起睡覺，也沒覺得需要有什麽避諱。
恰逢康熙辛醜年到雍正癸卯年，連年災荒莊稼歉收，丁錦夫婦也都先後去世了。曹寧先流落到了京師，因為窮得活不下去，就把女兒丁四寶典押給了陳郎中家。隻知道陳郎中是江南人，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丁二牛隨後也到了京師。正巧陳郎中家在招收書童，二牛也把兒子丁三寶典押給了陳郎中家，並且叮囑孩子不要說自己和四寶是未婚夫妻關係。
陳郎中家家教很嚴，每次鞭打四寶，三寶必然會偷偷哭泣；鞭打三寶時，四寶也會這樣。陳郎中起了疑心，就把四寶轉賣典押給了鄭家（有人說是經營貂皮生意的鄭家），並把三寶趕了出去。
三寶又去找了以前的中介老媽子，老媽子又把他介紹給另一戶人家做書童。過了很久，三寶隱約聽說了四寶的下落，就想方設法、托人情關係進入了鄭家做傭人。
幾天後，三寶終於見到了四寶，兩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當時他們已經十三四歲了。鄭氏對此感到很奇怪，他們就編了個謊話，說是兄妹相逢。鄭氏因為他們的姓名是丁三寶和丁四寶，也就沒有懷疑。但是，鄭府內宅外院隔絕，他們僅僅能在出入的時候互相用眼神示意。
後來年景好了，丁二牛和曹寧都來到京城，打算贖回子女。他們輾轉尋找，終於找到了鄭氏家。鄭家這才知道三寶和四寶本來是未婚夫妻。鄭家主人心裏非常憐憫和同情，打算幫助他們完婚，但仍舊留他們繼續在家裏服侍工作。
鄭家的家庭教師嚴某，是個講學理學的讀書人。他不知道古今習俗已經不同，高聲反對並排斥說：“姑舅表親是婚姻禮儀所禁止的，也是國家法律所禁止的！違背了甚至會有天譴！主人您的心意雖然是好的，但是我們這些讀書人，應當以匡正風氣、教化民眾為自己的責任。看到違背倫理常情、擾亂人倫關係的，如果不去阻止，那就是助長他人的惡行，而不是君子所為！”他以辭職相要挾，堅決反對。
鄭家主人本來就生性懦弱，二牛和曹寧又是鄉下愚笨之人，一聽說是違法重罪，都害怕了，隻好作罷。
後來，四寶被賣給了一個指候補官員做妾，沒過幾個月就生病去世了。三寶因此發瘋跑了出去，不知所終。
有知情人說：四寶是被迫嫁過去的，她毀壞了自己的容貌、哭泣不止，實際上並沒有和選人同房。可惜不知道具體細節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他們兩人在天上人間，將來一定會相見，絕不會是含恨而終、永遠不相見的！
至於那個嚴某，做出這種惡事，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他最終的結局如何，但天道昭昭，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又有人說：嚴某並非隻是拘泥於古禮，也並非是想博取好名聲，大概是覬覦四寶的美貌，想讓她來服侍自己罷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地獄的設立，就是為了這種人準備的！
（選自紀昀《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五 姑妄聽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