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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世界如同一個大鼓,我確信已在鼓外!讀莫泊桑《一生》

(2013-12-14 14:38:14) 下一個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麽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得那麽糟。我覺得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時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麵,有時也發現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當你漸漸迷失在人生道路上的時候,千萬不要因為走的太久,而忘記了我們為什麽出發。

        莫泊桑《一生》一書講述出身於貴族家庭的冉妮從教會女校畢業後隨父母到鄉村白楊堡所度過的一生。初到白楊堡,冉妮對即將展開的人生充滿了美妙的遐想,而結婚後由於丈夫的轉變,她開始認識到人性之虛偽、生活之無聊,於是她把所有的愛寄托在兒子波勒身上,而波勒最終在她的溺愛之下不學無術,欠債累累。冉妮為還波勒的債務而賣了父母留給她的私產白楊堡。小說的最後,得知離家七年之久的兒子即將回家,冉妮抱著波勒出生不久的女兒感慨道:“人生,您可看見,它從來不像人揣想的那麽好,也不像那麽壞。”
小說運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寫和環境描寫,字裏行間顯示了作者深刻的哲學思考。筆者將從以下兩方麵淺談小說中的哲思。
          一、 靈魂與肉體
新婚之夜,冉妮惴惴不安地在躺在床上等待著。她希望兩顆心在身體的結合中能完全的統一。她渴望的愛情是雙方心靈的呼應與靈魂的惺惺相惜。然而,茹梁在床上對她所表現的卻隻是一個男人對於一個女人身體的欲望。那一夜,冉妮失眠了。她需要的,茹梁不懂。於是,她愈發孤獨了。
在小說中,愛情與婚姻兩者並無密切的關係。我們看到更多的是男人與女人對於肉欲的追求。冉妮,孤獨的靈魂,在漫長的一生裏終究找不著與它同質的另一個靈魂體。純真的愛情,關乎靈魂。純粹的性行為,關乎肉體。婚姻問題,歸根於靈魂與肉體的關係問題。冉妮與茹梁,琪爾蓓狄與伯爵,甚至冉妮最為信任的父母,無論婚前戀愛期抑或結婚之後,其中一方背後都有著不為對方所知的情愛。而當地教堂的老堂長對於鄉村青年夫婦的混交也已默許。那麽,我們不免會問:婚姻的意義何在?冉妮的內心獨白,亦即另一個莫泊桑的內心獨白。莫泊桑在寫作著,也在探索著。靈魂與肉體在矛盾中拉伸,形成一張巨大的網。網,是交織的人生,與物質世界的一切相連,而被網所隔離的空格,是物質世界之外無止境的空。婚姻,隻是人類用以維持種種關係的形式罷了,它是組成那張巨大的網的一條線,它留不住空,它也不可能留得住愛。
“人就是一點靈魂負載著一具屍體。”--馬可•奧勒留。靈魂委身於肉體,在人類世界中苦苦探尋那被遺忘的永恒的國度。小說中的梁茹與伯爵夫人並不懂得愛,他們如同聖埃克蘇佩裏筆下的分解屍體,給骨頭和內髒稱分量的人。“把石頭砌在一起,創造的是靜默。”——聖埃克蘇佩裏。人類世界裏大部分的人,被石頭的質地、多少、構造等占據了整個心靈。靜默,他們無法感知。而冉妮感知到了靜默,進而,又陷入了宇宙之空的漩渦。她並不是未開化的庸人,因而,她無法從物質中得到滿足。但她又不是聖人,所以,她無法從幻滅中得到超脫。她介於二者之間掙紮,靈魂既不肯屈服於肉體,又無法超脫肉體。她想尋求答案,但無人能給她以答複。眼前的人,都是靈魂未曾覺醒的機械似的肉體罷了。於是,她對人類世界充滿的鄙夷,深深的孤獨占據了整個心靈。
“習慣正像某些水泉在器皿上麵沉澱一層石灰質的外衣似地,在她的生活上養成了一種聽天安命的心情。後來一種對於日常生活的成千累百毫無意義的事物而起的興味,一種對於簡單平凡的固定事物惆悵百轉的性情,一種對於人生的模糊的幻滅。她究竟不滿足什麽?她究竟指望什麽?她自己並不知道。絕沒有一點世俗浮華的需要來支配她;她絕不渴望娛樂,甚至決不熱心於可以遇見的愉快;並且究竟哪些愉快?所以簡直像客廳裏的那些因為年代久遠失了光彩的古老圍椅一樣,什麽全慢慢地在她眼裏褪色了,什麽全晦暗了,顯出了一種蒼白而憂鬱的情調。”由冉妮愛情的破滅而引發的人生幻滅、宇宙空虛之感,莫泊桑對人生的哲學思考與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觀如出一轍。在《一生》一書中,莫泊桑以旁觀者的角度闡述冉妮的內心世界,筆調平實冷靜,無任何的渲染與抒情,仿佛建築工程師在分析房屋的結構。對於冉妮的疑惑與迷茫,他並沒有給讀者答案,也沒有解釋。他試圖通過冉妮來向上帝拋出這個問題——幸福是什麽?心靈如何能在肉體的束縛下尋找幸福?
二、宇宙走向何處?
莫泊桑對於自然環境的描寫貫穿了《一生》的始終。他很注重對於大自然環境之變化的描述——日升日落,月圓月缺。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大自然永遠都處於永不停息的運動中。人類亦是如此,生與死,把上一代與下一代相連接,於是,人類便生生不息。
然而,大自然以及人類的這場永不停息的運動之意義何在?人類,在大自然的懷抱裏生活,他們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衣食住行以及各種人際關係裏。他們顧不上思考這個問題。或許,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小說中,莫泊桑借春去秋來、花開花落之意象向我們提出了這個問題。作個比喻——處於永恒的變化中的大自然和人類世界共存於一個巨大的球體。球體的內部每時每刻處於高速運動的狀態,而從外部看球本身,它是絕對的靜止還是緩慢地滾動還是以與內部同樣的高速滾動?假如是絕對的靜止,那麽,球體內部運動的意義是什麽?假如球是滾動著的,那麽它將滾向何方?
簡言之,還是那個問題。使宇宙運動或靜止的力量將會把宇宙推向哪裏?日升日落,月圓月缺,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大自然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向我們暗示著什麽,以偉大的美的形式,以無聲而有力的語言。
人類世界是一個大鼓。鼓內,各處彌漫著各種形式的愚昧的氣息,充斥著各種粗俗的噪音。鼓外,是人類未知的領域。大部分的人,一輩子都在鼓裏生活著,醉生夢死。而少有的大師在清醒地審視著、觀察著、探索者著整個宇宙的走向,他們在鼓麵行走著,不時俯瞰著鼓內的人們,如同耶穌,滿懷慈悲與憐憫。他們,與宇宙一同前行。
“現在,動物的交尾動作如同一種反乎自然的事情似地激怒著她;不過她之怨恨琪爾蓓狄並不由於她奪去了她的丈夫,而是由於事實本身是墮落到這種宇宙性的汙泥裏麵的。”莫泊桑是行走在宇宙邊緣的觀察者。他借冉妮來體現了他內心對人類世界大部分人的不滿。物質世界的各種醜惡對他是不足以構成傷害的,然而,人類集體的醉生夢死,在莫泊桑看來,是懶惰,是愚昧,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墮落,於是,無以言表的憤懣、無奈以及深深的孤獨便萌生了。
人類集體無意識的生活,就是一場集體的夢遊。他們在人類世界裏走來走去,沒有目的,沒有方向,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走起來。渾渾噩噩地走一輩子,後來,他們也就迷迷糊糊地死去了。生存還是死亡,於他們,其實都一樣。怎麽樣有意識的生活著?——意識到了宇宙的走向,便知道了存在的意義。知道存在的意義,便可有意識有目的地活著。好了,現在同一個問題又來了:宇宙走向何處?自有人類以來,這個問題一直被追問著。追問,表明人類渴望擺脫愚昧。莫泊桑所痛心的,是大部分人們不知道自己的無知。一代代人都在鼓內醉生夢死,於是,人類的愚昧狀態就一直僵持著。
宇宙走向何處?這是一個終極問題。莫泊桑在小說中一直保持著追問的姿態。或許,意義本身不存在於終點,而存在追問的過程中。人類要擺脫愚昧,就必須追問下去,永不止息。
人生是個無邊界的大沙漠。人,在天地間孤獨地行走著。蒼茫的大漠,沒有東西南北。千年,萬年,他們所走的路,永遠是通往自我的路。而通向自我的路,沒有終點,它與時間並存。《一生》,實質上,就是莫泊桑進行哲學思考過程中的一張手稿。我們借著這張手稿上提出的問題,踏上通往自我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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