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於是成了“黃埔三期”頗受矚目的培養對象之一。在培訓結束後,要分到小組去工作了,幾個小組長都搶著要她。後來她知道除了自己第一天就有了業績之外,還有個原因是保險的增員製度。誰拉來的人就要跟誰走,這叫增員。被增來的人的業績是算在他的上級的名下的,回傭也會有部分分給上級。現在很多人不喜歡保險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麵,有幾分像是傳銷。沁因為是自己看廣告來的,可以自己做了選擇。她選擇跟一個期間認識的老人保黃一起工作。
黃其實可以說是她的老師,是“黃埔一期”學員。他的業績在整個公司是名列前茅的。他之所以願意帶著沁,是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知道了沁是從內地人保辭職出來的,也知道她以前並沒有做過業務。他笑著說她真是勇敢。被人稱讚為“勇敢”,沁很沒有感覺,她隻是要解決與男友兩地分離的問題而已。但是如果她能早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是怎樣的跌宕的話,一定也會為自己的決定拈一把汗的。
黃說以後跟著他,他會教她方法的。沁告訴黃自己早有業績了,言外自然是自己懂得工作的方法了。但他在誇獎過沁之後就委婉地說:“這份事不是靠撿的。”
黃為人處世盡顯出練達之風,出門之前一應事項井井有條。資料不必說了,衣冠也是要上上下下地檢查一番的,最後要看得往往是襯衣的袖子扣是否係得妥帖。沁跟著他,看他選地址,看他按防盜門鈴,看他按客戶家門鈴,進入家門,然後講產品。每個步驟之前他都會長長地吸一口氣,跟旁邊的沁微笑一下,然後再去行動。他說話輕輕的,聽上去既謙遜又很讓人信任。在沁看來,很多人跟他簽單並不是因為那產品如何地吸引,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牽著在走,然後他就搞掂了。他也叫沁多嚐試,沁手足無措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救火。可惜沁沒有跟他多久,就被經理分到另一個小組去了。但這位很專業的黃確實讓她記憶很深刻。
自從被分到另一個小組以後,沁就隻好一個人去做事了。
大凡遭遇過人壽保險的人應該都會略有感覺,保險代理真是不容易做的工作,雖然那時保險還沒有被做成當下這樣亂,但是上門的買賣就是難。沁很快就領略到黃所說的“這份工作不是靠撿的”的含義了。生活幾乎在不斷地被拒絕之中繼續著。一個星期沒有業績地回來,再一個星期也是如此。沁開始變得疲憊不堪,每天早上在早會上充過氣以後,經過一次次地拒絕,夕會的時候癟癟地回到辦公室去了。兩三個月期間,沁也不是沒有業績,甚至業績不能算是差的,但要不斷地麵對拒絕地工作,對年紀輕輕沒有經曆過磨難的沁來說是很難接受的。她真的試過一個人躲到洗手間裏哭,哭完再去麵對門鈴的生活。
在她飽受拒絕的折磨中,當然也有好運氣的時候。有過一個國企的中年婦女甚至在她幾乎沒說什麽話的時候就滿臉溫暖地看著她說:“好多人來過,但是你感動我了,我要給自己買,還要給家裏人買,,,。”沁不知是什麽魔法做得怪,反正不是她,她都疲了,累了,沒怎麽說也沒怎麽去推動。還有一位做外貿的長輩買了她的保險後就說要給她介紹其它工作:“這份工作不適合你,你可以考慮做做外貿什麽的。”那天沁去給這位長輩送保單,見到樓下花店裏菊花開得好新鮮,沁想讓這位熱心人開心一下,順便表示感謝,於是買了一束菊花高高興興地上電梯,進到辦公室,滿臉堆笑地將菊花連同保單一起給了他。那位先生看看菊花,看看沁,然後很寬厚地笑著說:“沁,你知道菊花是什麽情況送的嗎?”沁茫然地搖頭,“是送給死人的。送葬的時候或祭祀的時候送的。”沁一下子要暈過去了,忙說自己對花一無所知,隻是看著開得燦爛就拿來了。那位長輩絲毫不怪她,隻是說:“看,今天從我這裏長學問了吧。哈哈哈。”沁要拿回那花,那位長輩也就順水推舟,但他知道沁是單純的好心。半年多後那位長輩真的打電話讓她去自己手下的一個公司去工作,不過沁已經有了更合適自己的事情做。之後就很少聯係了。多年之後,沁的家搬到了那座寫字樓附近,每每看到那座大樓,都會想起那位長輩和他寬厚的笑容。所以那期間沁也還是有收獲的,遇到真誠的人,被人關懷是她一方麵的收獲。
但她漸漸地明白,這不是自己要的生活。認識到自己不能做什麽,什麽時候應該放棄,其實也是沁的的收獲。
那是一個正常的工作日,沁在附近的一個大院裏的寫字樓開始工作。碰過幾個壁之後,沁來到一個高大的北方人的辦公室。她一眼就看出他那是個北方人,是因為他的口音和大大咧咧的舉止。她按照以往的方法開始進行程序,那北方人聽她說完,請她坐下,表明自己購買的意圖。然後一邊問她投保的程序,一邊給她倒杯水喝。沁真的有幾分累了,也就坐下來休息一下。沁看看對方給的名片,知道他姓張,是這個公司的一個負責人。又見他詢問相關的問題,一定是有投保的意願的,於是就抓緊準備按程序要求成交。那張看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說:“不急,不急。你要了解我想買什麽才可以不是嗎?你先幫我分析一下,我的情況應該怎麽買。我老婆跟我離婚了,兒子十歲了,跟著他媽媽。我要付給兒子一萬五千元的撫養費,我想用買保險的方式來付,你看怎樣?”沁心都快跳出來了,一萬五千元,好大的保單呀!不管是年繳還是一次交,都是很大了。她非常小心地聽他說自己的意見,但發現張除了說有關自己的財務安排的事情之外還有很多其他要說的東西,不是離了婚的前妻的事就是工作上的事,總之一個上午就過去了。但到要離開的時候了,張仍然沒有決定要怎麽買自己的保單。、
沁疲憊地離開張的辦公室,回到公司。小組組長問她為什麽回來,是否有什麽難題,這是個一點都討人不喜歡的家夥。自己沒有能力就知道不斷地催促自己的組員。沁懶得理他。組長開始拿他那一套不怎麽奏效的激勵的辦法來激勵她:“保險不是人做得,是人才做的。你做過了保險就無所不能了。很多優秀的人都是從保險營銷開始的。。。” 沁起身離開自己的位置,邊走邊扔了一句:“毛澤東就沒做過保險,有妨礙嗎?”
但是放著那麽一個準客戶不去是不可原諒的。沁第二天一早就又去了張那裏。張看似很高興她的到來,但是還是一個上午的不著邊際。沁拿他根本沒有辦法,她有時把話題引到他兒子的保險去,但很快就被岔開了。就這樣,又是一個上午過去了,她巴望著的那張大單,仍然沒有到手。沁臨走時說,“張先生,關於你兒子的保險的事情,你看你什麽時候想好了就找我好了。” 張很狡黠地笑著說:“為什麽我一定要找你呢?看看,我這裏也有另一張名片呢。”沁看到了他手中晃著的名片的樣子,確實是他們公司的樣式。張看到了年輕的沁著慌的眼神,說:“沒關係,明天或許我就想好了。”
沁出來後先在太陽底下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然後徑直回到公司呼了以前帶著她的黃的BP機,留言請他找時間跟自己明天拜訪個客戶。黃第二天果然等著她跟她去了張那裏。張看到沁和黃的到來,就說自己今天沒空說這個事情,請他們離開。
從張的辦公室出來,黃跟沁分析說:“他還是要買的,就是要你多跑幾趟,你就跑跑吧。都說過這個不是靠撿可以做的事情。” 沁幾乎要哭了,說:“我早就知道不是靠撿做的了,做了這張保單我就不做了,我不適合做這個。” 黃跟沁一邊走著,一邊說:“我覺得也是。” 他們快到公司的時候,黃說自己還有事要去處理,就不上辦公室了,然後他站住說:“沁,你太年輕了,雖然保險營銷這個東西對我來說也是新的,但是我有跟人相處的閱曆,你卻沒有。我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甚至有時對你來說可能是危險的。所以換換也是好的。如果以後我碰到什麽機會就告訴你。”
沁問要不要繼續跟著這個張,黃隻說他確定張會要買的。
沁下了決心先做下這張保單,然後就辭職不幹了。於是她每天去張那裏報到一下,隻是聽黃提醒隻後格外注意了很多。有時沁在去張那裏之前就讓鵬在某個時點呼她的BP機,這樣她可以早些抽身。鵬讓沁別再去了,她說:“最後一單,拿到一定不做了!”鵬拗不過她,隻好幹脆在辦公室外麵等著。就這樣,整整兩個星期過去了,沁最後終於拿到了在當時算是很大額的那張保單。當她將分放在兩個信封裏的現金交到公司的財務時,周圍的同伴都羨慕地看著她。小組長跑來要給她慶功,她謝絕了。
她的心裏一點點高興都沒有,隻想著,終於可以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