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是韓國是韓國最大的島嶼，位於最南端，與中國江南隔海相望，從這裏到首爾、日本或中國，海上直線距離差不多。濟州的地位類似海南，遙遠而且貧苦，古時候被用來流放罪犯，《大長今》女主角就曾被流放至此 。現在劃為經濟特區，稱作濟州特別自治道，主業是旅遊。
出了港務大樓，除了正在排隊數人頭的同船遊客，隻看到、四個聚在一起抽煙的黑瘦本地人。攻略上說，濟州島各景點相距較遠，要包車或出租車。我沒有提前預定，碼頭上也沒有等待攬包車生意的中國人，想來他們應該了解遊客大多歸旅行社，極少脫團散客，撿不到什麽漏。
我們走到公交站，正想研究路線，迎過來一位矮壯的中年人，熱情地用夾生中文問我們去哪裏。我看他的現代 Sonata出租車雖然破舊，倒正規。我說了地點，他告訴我們價格，又換算成人民幣，說接受現金，至此交易達成。後來事實證明，這位韓國大叔，不僅誠實、可靠，又可愛，給我們的行程增加了很多趣味。
上了車，大叔可能覺得不說話就是冷落客人，一直很主動地攀談。他從來不直說“你”或“你們”，總是尊敬地稱呼“老板”、“老板娘”，這種禮貌讓我們反應了好一陣才適應。
他磕磕巴巴地努力用中文單詞跟我們解釋路上的景色。看到馬，“挨罵（矮馬）”； 看到果樹，“感激（柑橘）”；看到山，“哈喇三（漢拿山）”；連棟的別墅，“首爾人住的。” 普通的街景，“濟州是弄（農）蹭（村）。” 時不常回頭確認，“洞（懂）？”如果我們“洞”，他開心得哈哈大笑；如果不“洞”，他則難掩失望之色。如果誇他中文好，他特別高興，用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一點點 洞。”
大叔說話聲音大，發音短促有力粗重，而且全部都發四聲，完全不像韓劇或空乘說韓語如唱歌般語尾語調上升。我不清楚這是各人習慣，還是濟州方言，還是純粹因為學中文。 有一種說法 濟州人是山東人的後裔，其實是漢族。
這樣開了一會兒，大叔左手扶方向盤，右手拿出一個已經卷了角的塑封簡易濟州遊覽圖，歪過身來，邊給我們看邊指著說，這裏這裏和這裏，再拍拍胸脯，“我，一個人，帶老板和老板娘，都去，漂亮！照相！”原來他想讓我們包他的車。
交易再次達成，雙方都覺得好運當頭。大叔的精神狀態更上一層樓，自我介紹起他的名字，樸乒乓。我覺得好奇怪，這位的父親是乒乓球粉還是中國粉？大叔從後視鏡裏抓住了我困惑的表情，進一步解釋，“乒，xx平的平；乓，彭xx的彭。”大家瞬間秒懂，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他的名字是樸平彭，確實與現實的中國很有淵源。大叔看到我們“洞“了，激動得臉色漲得通紅，像喝醉了酒一樣。
有趣的是，我們這種看似愉快的交流，幾乎是單向的。當我試圖問他一點非常簡單的問題，比如幾點到，去過首爾嗎，他都聽不懂。我想起以前在國內學英文，很多人為了考試，隻會讀寫，不敢開口，所謂“啞巴英語”。現在這位韓國大叔，為了生計，跟著視頻學中文，隻管開口說自己的，練就“聾子漢語 ”。華二代們，雖有中文學校的培訓，多半會聽說，不認字，是新一代“文盲”。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到達第一站，城山日出峰。這座山三麵環海，四麵峭壁，是世界上最大突出於海岸的火山口，與伊瓜蘇瀑布，亞馬遜雨林，南非的桌山並列為世界新七大自然奇觀之一。這個島其實風景一般，卻被韓國人成功申遺了兩個項目，一座山，一群人。
這座海島原住民很多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是靠婦女徒手潛水采集海產品出售，稱為“海女”，所以男人娶妻要支付彩禮，成為韓國父權社會中的異類。當地政府為保護這項悠久的傳統，從二十年前開始提供免費的醫療保險和潛水衣。現存海女有多名九十多歲的，平均年齡60歲，每天在海岸上會舉辦海女表演。
涉地可支意思是「向外突出的地形」，成名是因為韓劇，《藍色生死戀》，《人魚公主》等在此拍攝。一側是海景，另一側是沿海步道、白色燈塔還要舒緩的草坡。
城邑民俗村村口擺著黑灰色火山石雕刻的石頭老人，是濟州島的守護神，總是成對的放在村口。他頭戴禮帽，眼型外凸眼皮卻安詳地閉著，鼻子特別粗大、手放在突起地肚子上。
村裏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倒是跟中國北方農村非常像，茅草屋，還有農具、漁具，人豬同廁等。義務講解員是位東北口音的中年婦女，說不能隨便走動，因為村裏還住著原來居民的後代，其實我從頭到尾，別說他村民的影子，連狗叫都沒聽見一聲，純純一個無人村。
相比她介紹的一些風俗習慣，比如每家門口的三根木頭，大老婆用大鍋，小老婆用小鍋等，我更感興趣她身為一個大連人，為何在偏遠的濟州民俗村當義工，可惜她並不願意談論自己，而是把我們帶到了一間擺滿長凳的“村委會”。
房間裏放著馬骨粉、馬油，蜂蜜，還有五味子茶，她先倒茶給我們喝，介紹海女文化，還有政府的一些福利，比如每月會給村民一些生活補貼，教育費和水電費全免等。村民還有一個收入來源，出售馬骨粉。很久以前，男人吃馬肉，女人隻能吃剩下的馬骨。沒想到塞翁失馬，吃馬肉的男人短命，而啃骨頭的海女一個個身體強壯，不怕冷，冬天也能下海，活到九十九。原來所謂民俗村就是推銷馬骨粉的，這種借旅遊之名實為購物的新型中國文化，傳到鄰國也算另類文化輸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