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到,院子裏屋子裏,總會冒出些不大不小的故事。今年,也不例外。
梨樹和鬆鼠
我家後院種了一棵梨樹,是來美國後種下的第一棵果樹,至今已有多年。
從那時起,我陸陸續續嚐試了其他果樹,院子最熱鬧時,仿佛兒歌裏唱的:“七個果子擺七樣,蘋果、桃兒、石榴、柿子、李子、栗子、梨。” 可惜它們有的早早夭折,有的還頑強活著,卻無一能動搖老梨樹的王者地位。
果樹們年年有花季,接受人們的讚美和期待,卻鮮有收獲。偶爾結幾個果,不是自己掉落,就是被小動物捷爪先登,讓人心灰意冷。如果說果樹收成分大、小年,我家二十多年來所有的果子攢一塊兒,也許能湊成一個大年。
今年,情況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不是開春的時候拜對了哪路神仙,這棵高齡梨樹竟然掛了果。詭異的是,隻有半邊樹枝碩果累累,另半邊卻隻有鬱鬱蔥蔥的葉子,生機勃勃。我猜,可能是院子邊的大樹遮住了陽光,讓梨樹偏心了。
小梨剛有了模樣,鬆鼠們便上躥下跳地惦記上了。我們使出渾身解數:用外賣盒子剪成護套裹住樹幹,給梨子套上網袋,還在樹幹上綁了帶刺的枝條——那些可是攢了多年用來曬紅薯幹的“寶貝”。結果,鬆鼠不僅沒退縮,反而來得更勤。它們匍匐潛行,靈巧躍過護套;把網袋當玩具,連撥帶咬;甚至團隊協作,玩起接力賽跑,活脫脫把梨樹當成了“斯巴達障礙賽”的訓練場。不到一星期,小梨僅剩三五個,防護大計破產也就罷了,反而把鬆鼠訓練得更好了!天敵在哪裏?!
驅蚊草
春天的時候,我去農場買花,瞥見一盆驅蚊草, 英文名字mosquito plant。湊近一聞,活脫脫驅蚊水的刺鼻味,難聞得要命。我想,如果院子有幾盆,即使不能憧憬再也沒有討厭的蚊蟲,至少可以抱著滿地趴趴走,多好的天然護具。
把這盆草帶回家,它很容易長,不澆水也不會死。幾場暴雨夾著暴曬後,默默地長到了兩倍大。天氣濕熱,蚊子卷土重來,氣勢洶洶。我抱著驅蚊草,信心滿滿地去後院查看鬆鼠的“訓練場”,——我可憐的梨樹。不到一分鍾,蚊子像打了雞血似的嗡嗡撲來。我扔下草盆,落荒而逃。
等草地稍幹,我準備割草,順便清剿蚊子老巢。長衣長褲,防曬驅蚊,一通狂噴,武裝到臉頰。可蚊子照撲不誤。我不禁懷疑:莫非這些蚊子在驅蚊草的熏陶下,不僅習慣了這個味道,甚至,還愛上了它?從相斥到相吸,從同極到異極, 偶像電視劇的情節。不管怎樣,我徹底打消了插枝多養幾盆的念頭。
修國旗
我從後院狼狽逃回,趕緊洗澡,抹上清涼油。
誰知,家中留守的“猴師傅”也嚷著渾身刺癢。奇怪了,他平時就不招蚊子喜歡,那天更是沒出門,怎會如此?掀起衣服一看,他肚皮和後腰滿是紅斑塊,形狀各異,還帶著劃痕,不像蚊子咬的,也不像帶狀皰疹,莫非是過敏?我給他塗上泰國神草膏止癢,然後再逐天往回翻篇,看看幺蛾子到底出在哪裏。
答案很快浮出水麵。十天前,國慶長周末,我們徒步路過一處山頭。山頂鬆樹上掛著一麵美國國旗,旗麵耷拉著,被樹枝纏繞。猴師傅見到有上樹的機會,比見到香蕉還興奮,三兩下爬上去,發現旗杆斷了,怪不得立不起來。旗杆上已經有五顏六色的膠帶和繩子,但破破爛爛,他把這些重新纏起來,又加了一位隊友的鞋帶,勉強讓旗子豎起來了。
那次回來後,他的褲子上沾了好幾大滴鬆樹油,費了好大勁才洗掉。腰上還冒了個包,中間還有個排毒的小眼兒。後來越長越大,又紅又硬,我們誤以為是癤子,沒太在意。
兩天前,他心裏惦記著旗杆,帶著結實的繩子,上了同一座山,爬了同一棵樹。時隔僅一周,舊包未消,新包如雨後春筍。看來,罪魁禍首就是那鬆樹油!
護梨、驅蚊、修旗,和莊子提倡的“順其自然”“無為而治”背道而馳。對於我們的較勁行為,在我媽眼裏這都不叫事,"梨誰吃不是吃,再過倆月蚊子就沒了,過敏忍忍,別那麽嬌氣。”世界依舊風輕雲淡,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