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達嶺野生動物園事件中的女遊客中途下車,被老虎攻擊,導致自己身受重傷,母親喪命,已經沸沸揚揚好幾天了。多數評論集中在批評女遊客不守規則,結果害人又害己。毋庸置疑,這是導致悲慘後果的直接原因。這是一個非常偶發的事件,所以單純地就事論事,甚至由此就推論出女子的個性是囂張跋扈、傲慢任性,是沒有什麽普遍意義的。
當時是不是有吵架,要換座位,什麽人的家屬都不重要,我倒寧願相信她當時隻是一時疏忽,忘了身在何處,下意識地按照平時正常環境下處理事情,沒有及時讓自己的理性思維介入,從而導致悲劇。同理,雖然她母親的表現不見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英勇;也許隻是白白送命的一時衝動。
我最近在看一本有關心理學的書,Thingking, Fast and Slow 《思考,快與慢》(Daniel Kahneman),裏麵介紹大腦做決定的兩種方式:無意識的係統1和有意識的係統2。
係統1的運行是依靠本能、不必刻意努力就隨便存取的儲備知識。比如,確定突然出現的聲源;回答2+2等於幾;在空曠的道路上開車等。學術名稱是自主係統。
係統2的運行需要集中注意力,比如在一間嘈雜、擁擠的屋子裏關注某個人的聲音;算雙位數乘法;在狹小的空間裏停車等。 也叫做耗力係統。
我們可以把兩個係統想象成大腦裏的兩個人,他們有各自不同的特征、能力和局限性,各司其職。簡單的說,一個是直覺,一個是思考。直覺比較快,思考比較費勁,就相對來說慢一點。
係統1是大腦對事物初始的印象和感覺。完全自主運行,我們無法使其隨意停止;它同時也是係統2經過深思熟慮作出抉擇的主要依據。
係統2在係統1的引導下選擇了人們的想法和行為,係統1是真正的主角。然而,一些至關重要的任務卻隻有係統2才能執行,因為這些任務需要付出努力和控製自我,由此方可抑製係統1產生的直覺和衝動。這個係統2就相當於我們每人每日都攜帶的護身符,就看我們用不用。
我們在做自我評價時,往往更容易采用係統2,認為自己頭腦清醒,有邏輯有判斷力,能夠決定自己想要什麽和該做些什麽。
可是在實際生活中,我們往往跟著印象和感覺走,對自己認為熟知的事物確信不疑,憑直覺引導行事;更要命的是,經常在自己出現失誤時還信心滿滿。
我們經常聽到有些人在有了某些失誤後,輕描淡寫地說,“咳,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以為能闖過去那個黃燈呢。”或者,“誰想得到他酒精過敏啊,要早知道這樣,就不逼他喝了。”
其實,我們大腦有說不清的局限:我們無法確切了解自己的無知程度和這個世界的不確定性。我們總是高估自己,卻低估了事件中存在的偶然性。因此直觀思維導致的錯誤常常難以避免。
根據這個理論,我更願意相信不管是在猛獸區開門下車還是大峽穀左拐不停,第一,主人公們並不是有意地挑戰規則,他們隻是做了一次莽夫,遇事不想,行動快於思維,先衝上去再說。第二,他們本身的係統1沒有儲備良好的本能。
結論就是他們過於依賴了本身就不靠譜的下意識。
他們如果在係統1本能反應之後稍停一下,等待稍慢一步的理智的係統2介入,看清周圍形勢,做出綜合判斷,然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是否下車或左拐;或者,遵守規則已經成為了一種下意識。結局也許就會不一樣。
其實這種情況下大腦活動的“慢”隻是相對而言,一、兩秒鍾而已,不是需要三思的支持 左派還是右派的問題。
“我們都希望在自己要犯錯時能有個鈴聲提醒自己,但這是不可能的,認知錯覺比感知錯覺更難以識別。理性的聲音也許比錯誤的直覺響亮又清晰的聲音更微弱。”
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是原本平安無事的自主行為受到了外界幹擾,比如酒後開車;或者開車時旁邊的人總是喋喋不休。我自己的經驗是有時跟人邊聊天邊開車,即使在很熟的路上,也會錯過一個出口。這時,旁觀者往往比我們自己更容易發現這些失誤。
然而,在實際生活中,我們不可能時刻保持警覺。而且總是質疑自己的直覺也會把人逼瘋。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學會區別常會出現重大錯誤的情境,在風險很高的時候,盡力避免這些錯誤。比如我朋友告訴我,在國內開車,慘烈的車禍並不見得多,堵車就不必說了;重要的是很多人的駕駛習慣不好,要有對方隨時違規的思想準備。不是不文明,是不會開車,拿捏不準該不該讓車。在這種路況下,沒人敢把自己的命交給直覺,總是延請係統2介入。
可憐的是留下來的孩子,有希望的也是孩子。17世紀英國著名哲學家洛克曾經說,兒童不是用規則可以教得好的,規則總是會被他們忘掉的。但是習慣一旦培養成功之後,便用不著借助記憶,很容易地自然的就能發生作用了。
畢淑敏寫過一篇文章,叫《教養的證據》,我很喜歡。文章把“熱愛大自然”列為教養證據之首。“一個不懂得敬畏大自然,不知道人類渺小的人,必是井底之蛙,與教養謬之千裏。”另外一條是“有教養的人知道害怕,知道害怕是件有意義有價值的事情。它表示明了自己的限製,知道世上有一些不肯逾越的界限。”
保持了這樣的教養在我們的係統1中,係統2也有更多的機會施展出來做我們的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