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門了嗎?”幾個人一起出門,最後一個出來的總會這樣被問到。
離開家鎖門,回家掏鑰匙開門,說起來隻是每天日常生活的習慣性動作, 根本不算一件事。可是這樣的生活小節,也隨著生活的現代化而代代升級了。
小時候門隻有簡單的大掛鎖,樓房則多是撞鎖, 有時候門上再裝一個插銷,足矣。出國二十幾年,第一次回去是家家戶戶安上了防盜門,順便把涼台也封了。第二次各樓單元門口安了鐵門和呼叫機,甚至有可視的。 家裏有客來訪,或是送快遞的,要先在樓下呼叫機上摁下相應的單元號,呼叫住戶,住戶允許進入了,門才被解鎖。
最近回去住在親戚家,最新式的現代小區裏。鎖已經進化到電子鎖、密碼鎖了。沒有鑰匙,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房卡,象旅館一樣。刷房卡打開防盜鐵門,再按密碼進入房門。同一個房卡還用於刷小區大院門,樓門和電梯。 也就是說,回家要刷四次卡,按一次密碼才能成功進入。
有能耐進入這種高層樓作案的,應該不是小偷,而是大盜級別吧。
房子被安全地鎖住了,車子也要如此。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現在有了所謂的“汽車幹擾器/解碼器”, 通過發射電磁波來影響汽車遙控上鎖,從而使汽車處於“假鎖”狀態。車主鎖門時,雖然也會聽到“哢嗒”的聲音,但車門並沒有真正鎖上。車子不能像房子一樣層層加鎖,所以在高速公路休息站如果有幾人同行, 多數會留一人在車邊。
除了鎖,還有攝像頭的配合。現代小區的入口安裝有監控頭,在每棟樓的入口也有,保安巡邏更是少不了的。我相信這些措施提高了安全係數,但沒有提高安全感,反而讓人覺得這環境得有多糟糕,需要這樣多的保護啊。
我們白天生活在監控區,公司、學校、銀行、街道、住宅區、商場、機場、車站等幾乎所有公共場合都配有監控設施。晚上回家就把自己鎖在高高城市上空的一小塊空間裏。
想起中學時念過的契坷夫名篇《裝在套子裏的人》,這個兩百年前的人物“臥室小得像箱子,床上掛著帳子。睡覺的時候,他總用被子蒙著頭。”
“傘裝在套子裏,懷表裝在灰色的鹿皮套子裏,有時他掏出小折刀削鉛筆,那把刀也裝在一個小套子裏。就是他的臉似乎也裝在套千裏,因為他總是把臉藏在豎起的衣領裏。”
我們的iPhone要鎖,手提電腦要鎖,提包要鎖,還要斜挎腰前。我們將熱情善良的心藏在冷漠的麵具後麵,見到迎麵走來的陌生人不敢微笑打招呼,同一個樓裏的也不認識,我們怕被偷被搶被騙被碰瓷被小三。我們都是別利科夫的現代版。
曾經看過一則笑話。說有個人的自行車屢屢被盜,他一生氣就買來了十把鎖,把車牢牢地鎖住,然後寫了條留在車上,“看你還怎麽偷!”第二天,他發現小偷也用了一把鎖把他的車鎖上了,也留了個條,“看你還怎麽騎!”
十一把鎖掛在自行車上,有的有鑰匙,有的沒有,混在在一起,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結果就是車不能挪動。
車可以代表我們的人生,上麵有很多道鎖。可怕的是,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樣被禁錮的生活。人人心中有個防盜鎖,腦袋裏則被裝了另一個解不開的鎖。能瀏覽的網站是被篩選過的,電視節目和報紙是被審查過的,沒有禁用詞的文章和言論才能拿到公開發表通行證,想聽到不同的聲音要翻牆越網。孩子從出生就開始走被規劃好的人生,做解題秘笈,按照規定套路分析文章等。
我不知道在這種充滿了戒備、防範和嚴規的社會裏長大, 還會不會有充滿好奇心、有想象力、創新力和冒險精神的一代出現。房子鎖住了,心鎖住了,思想也鎖住了,我們該如何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