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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43) 骨灰級粉絲

(2014-01-27 15:42:42) 下一個

【10月初,賀龍元帥率領第3屆赴朝慰問團共8個分團4000餘人離京入朝,我們接待的是山西晉劇團。擔任接待員的必須是有文化的排級幹部,我被選中。我們提前進點,精心布置朝鮮老鄉騰出的上好空房,潔淨的被褥折疊得方方正正,炕桌放上采摘的野花,兩個盤內分別裝了香煙和糖果,幾盒“大前門”拆包後用煙支堆成金字塔狀。

第二天戰士們敲鑼打鼓地迎來了祖國親人,場麵之熱烈,真難以用筆墨形容。別的不說,光是看到他們身穿藍色製服,就倍感親切,因為朝鮮人不分男女大多是白色衣衫。我們自然願意招待年輕美麗的女演員,不過住下的卻是搞舞台布景的幾條大漢。有趣的是那一盤香煙金字塔,次日清晨便一顆不剩了。我心想煙癮再大,3個人一晚上也抽不完啊。同伴告訴我,他昨晚進屋送暖水瓶,見3人正在瓜分“金字塔”,一把把往兜裏揣。

我從未看過晉劇,想看的是隻是京劇。戲台就搭在近處,我看了幾場,印象還不錯。現在還記得一出戲是《打金枝》,由國家一級演員丁果仙扮演唐代宗李豫,高超的演技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聽說丁沒有讀過幾天書。有趣的是幾十年後,我來到古城西安定居,竟會對李豫家族發生興趣,執筆撰寫《中唐三帝》,為肅、代、德宗立傳。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附近的金剛山是著名的風景區,我們陪團員們去參觀,坐的還是大卡車。途中我負責照顧全國植棉勞模曲耀離——一位老農,滿臉皺紋,身穿黑棉襖,頭裹一條白毛巾。山路顛得厲害,我脫下自己的棉上衣披在他身上做靠背。

先後相處約一周,這個分團要換單位了。戰士們揮淚相送,先是夾道,後是一擁而上,在車後狂追。這大概是我見過的最早一批“追星族”了。緩緩行駛的車隻好停下,握手,勸留步,又徐徐開動,才前進十幾米,又開始追,於是隻好再停車。周而複始三四回,最後由連長出麵阻攔,車隊才離去,不少戰士哭得稀裏嘩啦。在敵人麵前,這些戰士表現得英勇無畏,甚至冷酷無情,但是他們並非戰爭機器,他們的心靈也有脆弱的一麵,脆弱得有如嬰兒。藝術對靈魂的莫大慰藉,恐怕隻有天天與死亡打交道的人才能體會到。舞台上的一顰一笑,一吟一唱,使他們能夠暫時忘掉殘酷的戰爭記憶。如今,這些帶給他們歡樂的人就要離去,他們怎能不悲傷?

慰問團給每人留下的紀念品有:一個印有“最可愛的人”字樣的搪瓷缸;一隻煙鬥,柄上印有“祖國——我的母親”金色字樣;一枚以畢加索的和平鴿為圖案的紀念章。

過了一個月,慰問已近尾聲,朝鮮進入冬季,下了幾場大雪。我們突接通知,到9兵團司令部禮堂看京劇。我興奮極了,因為不少名角要為兵團首長獻藝。下午我們登上卡車。人太多,全站著,行車兩小時,才抵達目的地。在前排,我見到了兵團司令王必成中將。那天的節目十分精彩,有李多奎的《吊金龜》、言慧珠的《拾玉鐲》,壓軸戲是譚富英和裘盛戎的《將相和》。這些名角連袂演出,在國內是難得看到的。

後來聽別人說起譚身體不好,非得抽幾口鴉片才能把嗓子吊上去,所以解放後政府還是為他破例,不禁煙;提到裘,說是有次在北京飯店級別很高的宴會上,他暗中對一位妙齡女郎動手動腳而被勸請退席;至於言,在解放前就桃色新聞不斷,可萬沒想到,解放後她的美色竟然得到某個雙料大人物的青睞,演出一段風流韻事,以至到了文革時期,遭受江青迫害而香消玉殞。這些名角在台下演的是全然不同的活報劇,可謂一生如戲。

3天正下著鵝毛大雪,忽接通知,說兵團禮堂最後一場演出還有空位,於是大家又興致勃勃地上了卡車。正準備出發,卻傳來噩耗:昨夜某單位乘車去看演出,途經鐵路岔口時,由於能見度過低,被一列火車撞翻,死了7名文化教員。有人一聽這話,立刻跳下車,不去了。可絕大多數人還是堅定不移,視死如歸。

我們的車擠得滿滿登登,在大雪紛飛中晃晃悠悠地出發了。到了鐵路岔口,隻見一輛殘破的卡車躺在道邊,周圍沒有什麽血跡,估計都被雪覆蓋了。再往前就開始爬山。到了半山坡,果然見到7座新建的墳塋——裏麵躺著7個渴望歡樂的生命。】

2009-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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