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亂彈 — 第二十九回 從曹劌論戰看賈府何以昌

紅樓亂彈 — 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還禱福  癡情女情重愈斟情

 

從曹劌論戰看賈府何以昌

 

齊魯長勺之戰，是中國曆史上以弱勝強的經典戰例，作為主要決策者曹劌也因此名垂青史。讓我們再溫習一下曹劌和魯莊公初次見麵時的經典對話。

 

“（曹劌）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偏，民弗從也。’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對曰：‘忠之屬也，可以一戰。戰則請從。’”

 

曹劌從恩惠、誠信、司法公正三個方麵對作戰的依據進行了論述。他認為莊公的小恩小信無法遍及普通老百姓，人民是不會幫助他的，當然神也幫不了你，隻有公正的司法，才會讓老百姓愛戴你，願意為你拋頭顱灑熱血。曹劌論戰雖然是戰爭的理論，但是對家族、企業和國家的存亡、盛衰同樣有深刻的指導意義。讓我們就以曹劌論戰的理論來看看賈府何以昌盛。

 

首先從小恩小惠說起。大概是因為“皇恩浩蕩”，年年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緣故吧，看到二十九回了，我們還沒看到賈府做過一次“放糧救貧”這種在舊小說裏經常會看到的寬厚仁義之家的善舉，這也算是《紅樓夢》的一大特色吧，嗬嗬。賈府對貧苦百姓的小恩小惠也是有的，在清虛觀打平安醮時就有一次。本來寶玉打算把道士們送的器皿散給窮人，但是被張道士攔住了，說是與其讓窮人們糟蹋了，不如散給他們一些錢實惠，於是寶玉就命“等晚間拿錢施舍罷了”。賈府給外麵窮人的施舍應該是有的，但是肯定是不多的。這從直到了二十五回，寶玉已經十三歲了，賈母聽了馬道婆的“促狹鬼”一說後說：“以後大凡寶玉出門的日子，拿幾串錢交給他的小子們帶著，遇見僧道窮苦人好舍。”可以得到充分的論證。我們可以推斷出在這之前寶玉可能從來就沒有施舍過窮人。對窮苦大眾還有點同情意識的寶玉尚且不施舍窮人，可想而知賈府其他的爺們會施舍些什麽？！

 

就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賈府的主人們對下人的小恩小惠也是很少的。這從丫頭佳惠得了黛玉給的兩把錢就大呼“我好造化！”，可以得到一點印證。如果經常得到小恩小惠，誰會大驚小怪於兩把錢呢？

 

再說說對神靈的祭祀。在這一點上賈府似乎做的不錯，拿秦可卿的話來說就是“目今祖塋四時祭祀”。另外從安置了不少家廟家觀，養了很多和尚尼姑來看，賈府在祭祀上的確下了不少本錢。這一回賈府老中青一大幫人還專門跑到清虛觀打平安醮呢。然而，他們祭祀神靈隻是在走形式（賈老太太除外），卻根本沒有領會祭祀的實質精神——慈悲。所以就變成了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這從鳳姐一巴掌把一個十二三歲剪燈花的小道士劈臉“打了一個筋鬥”，一幫婆娘媳婦圍的風雨不透大聲喝叫“拿，拿，拿！打，打，打！”看得分明！我覺得這是到目前為止，曹公對眾婆娘媳婦最辛辣的諷刺和挖苦。你如何能想象這些平時舉止溫柔風流俊秀的富家女子，怎麽能做出如此粗俗不堪的事呢？最後還是仁慈的賈母救了那小道士，並且吩咐“給他幾百錢”。

 

其實，賈府的主子們不但沒有領略祭祀神靈的實質，就連形式上也沒有做好。讓我們來看看鳳姐因女兒生病而供奉痘疹娘娘的事。“賈璉隻得搬出外書房來齋戒，鳳姐與平兒都隨著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結果賈璉卻趁機和多姑娘勾搭在一起。看看他們的言語舉止吧。

 

“那媳婦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裏罷。’賈璉一麵大動，一麵喘籲籲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裏管什麽娘娘！’那媳婦越浪，賈璉越醜態畢露。”

 

這種對神靈的大不敬，神靈怎麽會幫他們呢？果然，清虛觀在神前拈了戲，頭一本是《白蛇記》，第二本是《滿床笏》，第三本是《南柯夢》。把賈府由打江山，到極盛，再到南柯一夢，預示的明明白白！賈母也隻能說“神佛要這樣，也隻得罷了”，“聽了便不言語”。

 

至此，我們已經看的明明白白，在這些曹劌看來不重要的小恩小信方麵，賈府做的連魯莊公都不如。那麽再看看在被曹劌視為“可以戰”的司法公正方麵賈府做的如何呢？

 

眾所周知，僅到十六回，賈府就直接或間接地幹涉了司法公正，徇私枉法，製造了兩起冤案：葫蘆案和尼姑案。這還是明寫的，沒寫的也不知多少了——“張李兩家沒趣，真是人財兩空。這裏鳳姐卻坐享了三千兩，王夫人等連一點消息也不知道。自此鳳姐膽識愈壯，以後有了這樣的事，便恣意的作為起來，也不消多記。”這是賈府對外粗暴幹涉、扭曲國家司法，那麽在其內部又是如何呢？

 

小人得勢，有才幹的被排擠打壓。從焦大的叫罵和他悲慘的處境，我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這一點。從小丫頭佳惠的埋怨裏也同樣能感受到另外一種不公正。

 

“佳蕙點頭想了一會，道：‘可也怨不得，這個地方難站。就像昨兒老太太因寶玉病了這些日子，說跟著伏侍的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處還完了願，叫把跟著的人都按著等兒賞他們。我們算年紀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麽也不算在裏頭？我心裏就不服。襲人那怕他得十分兒，也不惱他，原該的。說良心話，誰還敢比他呢？別說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拚不得。可氣晴雯，綺霰他們這幾個，都算在上等裏去，仗著老子娘的臉麵，眾人倒捧著他去。你說可氣不可氣？’”

 

再從鳳姐給賈芹、賈芸安排差事的過程中，也清楚地表明了賈府在人事管理方麵的腐敗和不公正。

 

到此為之，根據曹劌論戰的理論分析，賈府在三個方麵都做的很糟糕，下人們不可能在賈府遭難時跟他們共苦難、浴血奮鬥，隻能是樹倒猢猻散！這三個因素也就注定了賈府不可能昌盛。

 

那麽，從《紅樓夢》本身的文字來分析，賈府繁榮昌盛的出路在那裏呢？

 

秦可卿托夢鳳姐說要想“常保永全”須做好兩件事：一是祖塋四時祭祀；二是家塾永立。第二點是有一定道理的，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教育乃百年大計”。當然，她更多的是指獲取功名。至於第一點祭祀，其實作用是不大的。因為，他們的祖先“榮寧二靈”也是無能為力的，到頭來隻能去求警幻仙姑幫忙。希望她能開導寶玉“改悟前情，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

 

因此從《紅樓夢》本身來分析，賈府的昌盛，隻能通過走科舉之路來實現，而寶玉根本無意於獲取功名，這也就決定了賈府根本不可能昌盛，隻是在一天天苟延殘喘！

 

 

 

 

於07/11/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