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亂彈 — 第二十六回 人性的弱點

紅樓亂彈 — 第二十六回　蜂腰橋設言傳心事瀟湘館春困發幽情

 

人性的弱點

 

寶玉被薛蟠以賈政的名義騙了出去，害的襲人和黛玉擔心了大半天。晚飯後黛玉去怡紅院看望寶玉，偏偏“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沒好氣”，把氣移到先一步過來的寶釵身上，在院內抱怨什麽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害的他們三更半夜都不能睡覺。這時又聽見有人叫門，越發惱火，也不問是誰，就說道：“都睡下了，明兒再來罷！”黛玉早就知道這些丫頭們的脾氣，以為裏麵的丫頭沒聽清自己的聲音，就又高聲說道：“是我，還不開麽？”偏那“怨令耳笨”的晴雯還是沒聽出來，而且還胡謅道：“憑你是誰，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人進來呢！”一下子把黛玉氣怔在外麵。本欲和她理論，卻又想到自己“如今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不由黯然神傷。此時又傳來寶玉和寶釵的一陣陣笑語，更加生氣——“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來：‘必竟是寶玉惱我要告他的原故。但隻我何嚐告你了，你也打聽打聽，就惱我到這步田地。你今兒不叫我進來，難道明兒就不見麵了！’”

 

黛玉生氣，誤解寶玉還是有情可原的。一則她可能沒想到晴雯第二句話是亂說的，二則想到自己孤伶的身世，聽到寶釵二人的說笑，觸動了心中的酸苦，於是就胡思亂想了。但這畢竟是小誤會，二人見麵後也就解釋清楚了，不會造成什麽遺憾和悲劇。但透過這件事，還是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弱點：看到表麵現象後，不肯或害怕作深入的調查，隻是做簡單的常識性的推理，或者想當然的猜測，乃至於采取自以為是的措施。

 

其實，黛玉是想問個清楚的——“待要高聲問他”，隻是突然觸動了對不幸身世的感傷，也就罷了。相比之下，曆史上好多“大丈夫”、王侯將相的作為更發人深省！

 

藺相如因為完璧歸趙和澠池之會的功勞被拜為上卿，位居廉頗之上。廉頗不服，宣稱：“我見相如，必辱之。”藺相如聽到後不想和他爭，就拚命地躲。稱病不入朝，在街上遠遠看到廉頗的車馬就趕緊扭轉馬車躲到另外一條小巷子裏。於是藺相如手下的門客們就受不了了，想當然地以為藺相如膽小如鼠，羞於做他的門客了，堅決請辭。藺相如堅決地攔住他們，問道：“你們看廉將軍厲害還是秦王厲害？”“當然是秦王厲害了！”門客們不假思索地回答。相如於是又說道：“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雖駑，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彊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看看，這批自以為是的門客們還有什麽臉麵啊？！你們腦袋不夠聰明，想不通藺相如幹嘛老躲著廉頗也沒關係啊，還長著嘴巴，幹嘛不去問問藺相如啊？孔老夫子不是早就說過要“不恥下問” 嘛！偏偏在那裏自作聰明地瞎猜測，可笑！

 

當然，比起這些門客的行徑，趙孝成王的作為就顯得更加可憐和可悲了。長平之戰初期廉頗掛帥,開戰不順，打了幾個敗仗，於是堅守不戰。秦軍數次挑戰，廉頗都不理。秦軍急了，這麽“日費千金”地耗著可不行啊，遲早要崩潰的。趕快用反間計吧！於是派內奸偷偷告訴趙王：“秦國根本就不怕廉頗，怕的是名將趙奢之子趙括！”趙王一聽，心下思慮，那老廉頗看來真不行了，一上來就吃了這麽多敗仗，現在竟然害怕的不敢應戰了。那趙括可是堂堂名將趙奢之子啊，“將門出虎子”！聽說趙奢在世時論兵法還論不過兒子呢，那趙括肯定巨牛無比！趕快派趙括掛帥吧，早點消滅那可惡的秦軍，也好讓我過兩天清靜的日子，別整日裏提心吊膽的。趙王這麽想也有他的道理，但是在藺相如和趙括之母都強諫“趙括不可為將”之後，他還一意孤行、固執己見，那就不能不說太自以為是了。不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所能解釋得通了。趙王的這個性格弱點在平時一些小事上可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在“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的危急關頭卻成了他致命的缺陷！長平一戰，四十五萬趙軍被白起坑殺！從此，趙國一蹶不振，一天天滑向亡國的深淵！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趙孝成王的兒子趙悼襄王不但沒有吸取老爸的教訓，反而是繼續“發揚光大”。他本想請跑到魏國的廉頗回來繼續掛帥，廉頗也樂意為趙國發揮餘熱。於是看到趙國的使者後“廉頗為之一飯鬥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這是何等的雄壯英勇啊！可惜這個使者被廉頗的仇敵郭開用金錢買通了，回去後就告訴趙王：“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屎矣。”這趙王就信了，也不另外問問其他隨從人員，或者另外派個人改天再考察考察。就算那使者沒騙你，廉頗那天拉肚子也是有可能的啊！真是可悲！連他父親的“兼聽”都沒做到，真是麻袋換草袋——一代不如一代！

 

最可憐的是後來的趙王遷又中了秦國的反間計，聽信了寵臣郭開誣蔑李牧和司馬尚要造反，就暗中派人把李牧給殺掉了，廢了司馬尚的職位。秦軍得知後那個歡喜啊，大將王剪“急擊趙”， 大破趙軍，“虜趙王遷及其將顏聚，遂滅趙。”這愚昧的不做深入調查，輕信讒言的趙王真是“死得其所”啊！

 

看來這趙家的這個性格弱點是世代遺傳的，無法消除。幾百年之後南宋的趙家皇帝又犯了同樣的錯誤，聽了佞臣秦檜的鬼話，中了金國的反間計，殺了嶽家忠良之輩，到頭來喪身亡國，讓人哀歎！

 

以上雖然說的是國之存亡的大事，事實上人性中這種僅憑猜測，不做調查，妄下結論，自以為是的弱點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也表現的淋漓盡致，其危害也是非常嚴重的。在我們的愛情、友情、工作當中都會碰到這樣的問題，事實勝於雄辯，讓我們還是看個例子吧。

 

在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奧賽羅》裏，奧賽羅因為聽信伊阿古的讒言而懷疑、猜忌自己的妻子苔絲狄蒙娜和凱西奧有染，最後殺死了自己的妻子。看看奧賽羅的“證據”吧——僅僅是一塊他贈送給苔絲狄蒙娜而她不小心遺失，被伊阿古放到凱西奧房裏的手帕！

 

可憐的苔絲狄蒙娜到死還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麽錯。奧賽羅知道真相後追悔莫及，隻能以死了之。試想他之前如果做一點點調查，少一點點自以為是的猜忌，哪裏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呢？

 

有時我們隻是根據一些表麵現象，不去認真調查事情的真相，而隻是做一些簡單的看似符合情理合乎邏輯的推斷，然後就采取一些自以為是的行動，等發現事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時已經覆水難收，悔之晚矣，害人又害己！就象普通的感冒和急性肺炎都會引起咳嗽，如果我們根據這一表麵現象，想當然地把實際是急性肺炎的病當作平常的感冒來對待，隨便吃些自備的感冒藥，也不去看醫生，那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難道去做一下調查真的那麽難嗎？絕大多數情況下應該是不難的，那為什麽我們不願意去探究個清楚呢？一則可能是太自信自己的腦袋了，二則可能是為了那點所謂的“自尊心”吧，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吧，問問你自己吧，但這些所謂的理由，和自己將要因此承受的巨大災難比起來，是何等的微乎其微啊！

 

 

 

 

於07/05/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