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亂彈 — 第七回 焦大的謾罵

紅樓亂彈 — 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

 

焦大的謾罵

 

在焦大把寧國府從奴才到主人們痛快淋漓地大罵一通後，讓人感到非常的快意和解氣，禁不住為焦大擊節叫好。然而細想之後，不由得為焦大歎息，更為賈府感到悲哀。

 

焦大對賈府的貢獻之巨是人所共知的，經過了“九死一生”的打拚，換來了賈府的榮華富貴。然而曾和寧國公“共患難”的焦大得到了“同富貴”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他得到的是——“不過仗著這些功勞情分, 有祖宗時都另眼相待”，僅僅是“另眼相待”，這更多的是精神意義上的讚賞，而沒有任何物質上的回報；而一旦沒有祖宗時，便被“不公道”、“欺軟怕硬”的大總管賴二派去做“黑更半夜送人”之類的苦差事。讓我們再僅從前麵七回裏看看其他的“奴才”們在幹些什麽：

 

周瑞家的­——王夫人的陪房。“我們男的隻管春秋兩季地租子,閑時隻帶著小爺們出門子就完了,我隻管跟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事。”不但活計輕鬆，還狗仗人勢，招惹是非，目無法紀。“原來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興,近因賣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來討情分。周瑞家的仗著主子的勢利,把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間隻求求鳳姐兒便完了。”

 

餘信——管著各廟月例銀子。無故拖延發放銀子，大概那時放高利貸是個暴利行當。

 

賴二——寧府大總管。做事“不公道,欺軟怕硬”,“沒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

 

看門的——無所事事，“隻見幾個挺胸疊肚指手畫腳的人,坐在大板凳上,說東談西呢”；狗眼看人低，誤人誤事，“眾人打量了他一會”，“那些人聽了,都不瞅睬,半日方說道：‘你遠遠的在那牆角下等著，一會子他們家有人就出來的。’內中有一老年人說道:‘不要誤他的事,何苦耍他’”。大概是劉姥姥沒給“紅包”的緣故吧。

 

僅僅從前七回個別的段落裏，我們就發現了很多對賈府毫無貢獻可言的人把持著輕鬆且油水豐厚的職位，在渾水摸魚，腐蝕著賈府大廈。這些人憑的什麽呢？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所謂“不看僧麵看佛麵”吧。盡管有這麽一層牢固的“裙帶關係”，周瑞家的對賈府的主人小姐們還是極盡“察言觀色，阿諛奉承”之能事。可想而知那些沒有“裙帶關係”優勢的人，又花了多少“溜須拍馬”的功夫，才如願一場。

 

對照那些於賈府寸功未立，卻做著好差事的人，焦大居功至偉，卻任人差遣，幹著苦差事。讀者就不難理解焦大心中所鬱積的苦悶和惱火，難怪他“一味吃酒,吃醉了,無人不罵”。

 

寧公的後代們沒有給焦大安排好差事尚可以理解，因為一方麵他們執行的是必然導致賈府崩潰的“任人唯親”、“捧我者昌”、“親小人，遠賢人”的家族管理，這也是中國很多家族企業難以發展壯大的一個重要原因；另一方麵，這些後代們也想通過這樣的安排來“弱化”焦大的功勞和地位，以便他們能更趾高氣揚，心安理得地享受先人的恩澤。這從尤氏的一句話“全當一個死的就完了”，表露無遺。然而，讓人迷惑不解的是——寧公為什麽在世時不給這位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勞苦功高、忠心耿耿的仆人安排一份好的職位呢？難道是害怕焦大“功高震主”，危及自己後代的利益？還是難以逃脫“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的悲劇？

 

焦大先是“九死一生”、“喝馬溺”為賈家掙下這份家業,到後來賈家不但不報他的恩,反和他充起主子來了，更甚的是竟然塞了他滿滿的一嘴馬糞,真是嚐盡了人生“滋味”！雖然對焦大的遭遇隻是幾筆簡單的勾勒，曹公對人世醜態辛辣的諷刺和鞭撻卻達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

 

 

於05/15/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