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亂彈 — 第三回 個性的張揚與泯滅

紅樓亂彈 — 第三回　賈雨村夤緣複舊職　林黛玉拋父進京都

 

個性的張揚與泯滅

 

賈雨村初次亮相時，在一個丫環的眼裏是“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麵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權腮”，感覺是非常的“雄壯”。中秋佳節，甄士隱請賈雨村一起小酌，以解其旅寄僧房的寂寥時，雨村爽快地接受了,“並不推辭”。當夜，明月當空，簫歌不絕，“二人愈添豪興,酒到杯幹”。酒至七八分時,賈雨村“狂興不禁”，對月詠懷——

 

“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

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一個雖落魄，然狂放不羈的書生形象躍然而生。大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糞土當年萬戶侯”的非凡氣概。

 

賈雨村進京趕考時，托和尚轉告甄士隱，“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不及麵辭了。”雖然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卻也表現出了一種不拘小節的大局觀。

 

曹公寫到這裏為止，賈雨村在讀者心目中的形象應該說還是非常雄偉的。大家相信憑其才幹一定會金榜題名，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正如人們所預料的一樣，賈雨村大比之日中了進士，作了知府大人。想當初他一定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且看接下來的發展：

 

賈雨村“雖才幹優長，未免有些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尋了個空隙，作成一本，參他‘生情狡猾，擅纂禮儀’等語。龍顏大怒，即批革職。該部文書一到，本府官員無不喜悅。”

 

恃才傲物，個性張揚，藐視官場遊戲規則的賈雨村為自己張揚的個性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如果說革職前的賈雨村是狼的話，那還隻是一匹獨立特行，單打獨鬥的狼，不屬於任何一個有組織的狼群。他根本不是被上司所參的“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的狼，那隻是誣蔑他的罪名罷了。憑賈雨村那時年輕氣盛，目中無人的架勢，是不會看得起什麽人的，更遑論跟他們結交。退一步講，就算真的“暗結虎狼”，舊時官官相護，在賈犯事時，“虎”官怎麽會見死不救呢？顯然是站不住腳的。

 

賈雨村是個聰明人，知道是自己張揚的個性害了自己。“吃一塹，長一智”，他開始收斂自己的個性，打磨自己過於鋒利的棱角。且看：

 

在林如海答應幫他後，“雨村一麵打恭，謝不釋口，一麵又問：‘不知令親大人現居何職? 隻怕晚生草率，不敢驟然入都幹瀆。’”，“雨村唯唯聽命”。完全是一個八麵玲瓏，滿腹心機的人，哪裏還有半點當年葫蘆廟裏狂放不羈的影子呢？！

 

這時的賈雨村已經明白了一個團體的重要性，要被一個高效的團體組織所接受，你就必須消除掉你的獨立特行，磨掉你會刺痛人的棱角，嚴格遵守這個團體所製定的遊戲規則。隻有這樣才會維持一個有組織，有凝聚力，有戰鬥力的團體，而不是鬆散的，烏合之眾。隻有在這緊密結合的團體裏，成員們才能得到有效的保護，才會有安全感和歸屬感，才會更願意為他們的團體盡更多的力。賈雨村就是一直在積極地尋找這樣的團體，等他應了“金陵應天府”的官時，就已經由一匹孤單凶猛的狼，變成了在一個更有戰鬥力的狼群裏的狼。“猛虎難鬥群狼”，為了實現更大的野心和目標，賈雨村寧願或者是被迫泯滅了自己很多的個性。

 

其實，我們很多人不也是為了這樣那樣的目標，泯滅掉了自己原有的個性嗎？就連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不也為了修成正果，做個神仙，竟不辭辛苦，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磨掉了“猴性”，變成了“神仙”。

 

對於個性的泯滅，我們是應該覺得悲哀還是應該慶幸？對於這個問題，中國的文人提出了“外圓內方”的口號。對外表現“圓潤光滑”，而內心則不失“剛正威猛”，事實的確如此嗎？還是僅僅是對自己心靈的安慰？嗬嗬。。。天知道。

 

 

 

 

於05/04/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