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重帖)
二零零一年十月六日,星期六。
今天,紐約附近的許多教堂都在做同一件事,為世貿中心在9.11事件中遇難的人們舉行葬禮。我的朋友小王就是遇難者之一。
如果說,雨是上帝的眼淚,今天算是應驗了。早上睜開眼睛就是烏雲滿天。十一點鍾葬禮開始的時候,雨已經猛烈起來。
今天來得人很多,教堂原有的兩百五十個座位不夠用,臨時添加了幾十張椅子。眾多的人們來到這裏,告別一個本來不該告別的生命。
管風琴聲中,牧師宣布追悼會開始。牧師的工作應該是拯救靈魂吧?今天他的責任是回答死神的呼喚。“主啊,我們已經承受不了了,我們需要您的救助,您可聽到我們的呼喊?”阿闌牧師的聲音在抽泣的教堂中回蕩。唱詩班獻歌,“我心靈得安寧”:有時享平安,如江河寧靜;有時遇災難,悲傷似濤浪。無論怎樣,我已蒙您引領,我心靈得安寧。歌聲中,我抬頭仰望教堂五彩的天窗,細細尋覓,哦,您在哪裏?
小王的父親,女兒,導師,同學,鄰居,哥大研究生院的院長,華夏中文學校的校長,公司領導,中國領事館領事,一一上台,介紹小王的生平,傾述他們的哀思。
小王,您的父親懷念您。老人家細述您走過的道路,往事曆曆。
您的兒子懷念您。騎上爸爸給他的最後一個生日禮物,自行車,想起爸爸來不及主持的他的生日聚會。您九月十一日離去,兒子在十三年前九月十六日降生,短短五天,竟是永遠。您的女兒懷念您,她的畫作再美麗,您睜不開眼;她的琴聲再悠揚,您張不開耳。您兩歲的小兒子在找您,聲聲催促媽媽快接您回家。
您的妻子懷念您,大門的每一次開啟,都希望看到一個奇跡。她想你,當院子裏的草木又一次茂盛需要修剪時;當繁雜的帳目理不清時,當孩子們需要開家長會時,在每一個秋風秋雨降臨的長夜裏。
您的朋友,鄰居懷念您。當火車又到珠江站,擁擠的人流中再也沒有碰到您。當蘋果又成熟了的時候,當紅葉再次掛上樹梢頭,當需要搭車的時候,當組織聚會的時候,我們一次一次呼喚您。
您的導師,同事懷念您。當文章再次被引用的時候,當課題碰到難處的時候,當工作需要加班的時候。
“多謝了,多謝四方眾鄉親,我家沒有好茶飯,隻有山歌敬親人。”小王父親的一曲家鄉民謠,傳達他對眾人的滿腔謝意,包含了多少無奈,委屈,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
天上星星一點點,思念到天邊。
我望著小王的棺木,棺木旁他微笑的照片。朋友,你經過烈火的淬煉,經過鋼石衝擊的洗禮,千難萬難來到這裏,是要對你年邁的父親說聲保重呢還是要說對不起?
父親含辛茹苦養育了你,如今卻是老年喪子,讓他如何擔得起?說聲保重吧,父親已經垂垂老矣。
你千難萬難來到這裏,是要對你至愛的妻子說聲愛你呢還是對不起?三個孩子的家都沒來得及托付,就這樣匆匆離去。說好地久天長的,如今我的骨成土,你的心成灰,讓你承受中年喪夫的悲劇。說聲愛你吧,朋友,助你艱難的妻在這愛聲中再揚起生活的風帆。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天上人間。
你千難萬難來到這裏,請不要對你稚齡的孩子們說:爸爸對不起。讓你們剛剛開始的人生就體會幼年喪父的悲劇。告訴他們,朋友,說要健康快樂的長大,要為媽媽分擔憂慮。
教堂裏太悶了,讓人難以喘息。是誰開了窗?大雨不知何時停了,風徐徐吹進來,吹進教堂,吹過致哀的人們,吹拂著朋友的棺木。那是來自天堂的召喚嗎?
男聲悲蒼地唱:睡吧,親愛的。
兩個小時的時候,葬禮結束了。朋友十三歲的兒子,捧著父親的遺像,緩緩走過教堂,在這十三歲少年的身後,妻子擁著女兒,懷抱著小兒子,緊緊相隨。家屬的後麵,是數百名相識或不相識的各族裔的人們。黑色的隊伍,移動得十分緩慢,是要留住這年輕的靈魂嗎?
“慘啊!他兢兢業業地工作,招惹到誰啦?”麵對朋友嶽母悲蒼的詢問,我無言以答。執手相握,我硬了心腸請求說,阿姨,您要堅強。本來已經到了該奉養的時候了,我們能夠給予盈弱母親的卻是這樣的請求,媽媽,請您堅強,請您幫助您的孩子們堅強。
當終於輪到我麵對朋友的遺孀,她已心力交瘁,我抱住女友,讓她靠在我的肩頭,希望她能得到一絲喘息。朋友,我能給的是那樣少。
小王的遺體在葬禮後即送火化。他的骨灰一部分安葬在他家現住的城市,陪伴他的妻子兒女,另一部分,由他父親帶回老家,陪伴老人餘生,盡他做兒子的一份孝心。
鳳凰涅盤在烈火中永生!
最欣賞: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天上人間。
有同學因客戶臨時取消了在世貿大樓裏的麵談而撿回一條命,,,
如果作者能用平實的語言說說你的朋友小王的故事,就好了。
不好意思,人老了,不太享用虛的玄乎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