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 342-世間安得雙全法

董九見女兒一步三回頭，明白她的擔憂，因為這麽重要的儀式，居然沒有她幹爹參與；其次，這個翦師傅，對她們來說，還非常陌生，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一條披著羊皮的狼；密宗是一種很神秘的教派，尤其含有雙修法，感覺修學密宗的僧侶，都很淫邪，非常不靠譜，讓女香客覺得不安全。

董九舉手揮動著，雙眼堅定地看著女兒遊離的目光，示意她不要擔憂，現在的僧侶活得生不如死，借他們一萬個膽，也不敢在這個當下，做出非法的勾當。

回到傳達室，董九的思緒回到妹妹馬上要做的手術上來。他有一段時間沒做心外科手術，便靜下心來，思前想後，把手術流程、病人、手術室、器械設備、麻醉助理、尋找房室異常部位、手術切除、術後護理、出院調理、回沈陽旅途以及如何割舍與女兒的情感等刷了一遍存在感。想到女兒終歸要回東北，從此不再朝夕相處、予取予求，內心不禁惆悵不已、意興闌珊，希望護摩早點結束，好跟她們母女趕緊回裏弄小樓。

董九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內心漸漸覺得煩悶，忍不住在屋裏走了幾圈，最後幹脆離開傳達室，走到靜安寺的前院，呼吸一下夜已深的冷空氣，讓人生的不快，即使很短暫的停留，都吐出去，納入靜安寺真言宗中的即身成佛真諦，心身不再受凡塵羈絆，活得瀟灑。

董九的思緒萬千，被一陣驚心動魄的敲門聲打斷，讓董九不知所措，因為妹妹和女兒，以及翦師傅他們還在大雄寶殿做護摩法事，這可如何是好。

連續不斷斷垣倒壁的拍打聲，讓人覺得，再不開門，大門就要被推倒擂塌。

“儂喋紮赤佬！”進來的是一個男子，還沒抬頭就破口大罵，“冊那媽隻老棺材，賊忒兮兮，宗桑！”當男子出了一口惡氣後，才發現眼前不是老禿驢翦陳苑，而是一個陌生人，忍不住幹笑幾聲，又神色緊張起來，指著董九嗬斥道：“你是誰？”

董九立刻意識到，今天的供品采購，帶來了麻煩。

“我是翦師傅的親戚，今晚特意來看望他！”董九地道的黃浦江市口音，讓對方立刻意識到，對方是市民，而不是近郊或者江北人，“請問同誌找翦師傅有何貴幹？”

“我是塑料廠的職工阿黃，今天下班走得匆忙，把廠長交代的事情忘做了，回來補做一下！老翦人呢？”阿黃語氣非常理所當然地，唾沫星子四散地叫道。

“噢，迭恁個咾伐！”董九輕聲嘟囔了一聲，“他上‘功德林素菜館’，買些吃喝，很快就要回來，你先忙！”

阿黃全身上下地打量著董九，拿出一盒煙，彈出一支香煙，叼在唇間，好像隨時就要掉下來。他擦了幾根火柴，都沒有點著，最後火柴盒空了。

“吾側那娘額比——”阿黃爆了一句粗口，扔掉火柴盒，

阿黃說完，沒有進改建成塑料廠車間的觀音殿，或者牟尼殿，而是直接朝大雄寶殿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道：“這個老騷驢，又在搞雙修。借他媽的火供邪火，點著我的香煙！”

董九內心大喊：“完了，著了女店主的道，被人上門敲詐，隻有破財免災！”董九沒有遲疑，飛奔趕上，擋在阿黃跟前，一臉凶相地擺在他的眼前，惡意翻滾地白相道：“廠子在廂房，不在大雄寶殿！阿黃同誌，你走上錯誤的路線，要犯原則錯誤的！”

“你別他媽的跟我藏貓貓！老禿驢在做火供，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去借個火、點根煙不行嗎？哈哈哈——”阿黃一口犬牙交錯的牙齒，好像要咬人，卻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冷笑。

“你想怎麽樣？”董九知道他才不想管翦師傅在做什麽，因為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董九立刻意識到，這個阿黃跟女店主是一丘之貉，已經沆瀣一氣，要敲詐勒索來自沈陽市的一家三口。

阿黃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即使在昏暗的夜燈下，董九也看得出，他眼中射來的貪婪的賊光，熠熠閃爍，讓人不寒而栗。

阿黃以俯視的體態，右手反複做著數鈔票的動作，一隻腳腳跟著地，不停地抖動著，讓董九秒懂害怕的敲詐，撲麵而來，令人窒息。“你想詐我？詐吧，但是不要太過分！兔子惹急了，也會咬人！”董九不想讓對方獅子大開口，也不願意他以後借口迫害翦老伯，半合作半威脅地警告道。

“200——”阿黃拋出價碼，然後口中哼著胡傳魁在《智鬥》中的唱段：“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攏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遇皇軍追得我，暈頭轉向，多虧了阿慶嫂，她叫我水缸裏麵把身藏。她那裏提壺續水，麵不改色無事一樣，哄走了東洋兵，我才躲過大難一場。似這樣救命之恩終身不忘，俺胡某講義氣，終當報償。”

董九通過唱詞，明白他的意思——他阿黃不會繼續敲詐，今晚是一筆子買賣。

“你想餓死我全家？100！”董九立刻臉紅脖子粗地反撲過去，聲嘶力竭地討價還價，絕對不能讓他獅子大開口，因為今天買木柴和五穀，以及塑料花和鮮果，共花了不到20元。

“160——”阿黃身形敏捷地後退了幾步，因為比起董九的魁梧，阿黃覺得自己不占優勢。“105！”董九擠牙膏地磨蹭，不想讓他感覺，敲詐很容易。繼續敲詐，門都沒有！

阿黃見這個男人，看上去年紀跟老翦差不多，但是身板筆挺，聲如洪鍾，氣勢如虹，讓人覺得邪不壓正，底氣慢慢開始泄漏，知道夜長夢多，趕緊見好就收：“120，無二價！”

董九等不到嘉麗母女能及時回來，讓阿黃到嘴的鴨子飛了，又怕他衝進護摩堂，抓翦師傅一個正著，就不是人民幣120元能夠解決了。

“到廠門外去，我給你120塊！”董九揮動著大手，同意破財免災。“就在這裏給！銅鈿到手，不欠東風。快點、快點、快點，別磨磨蹭蹭——”阿黃興奮起來，覺得不虛此行，還以為阿娟的主意這次肯定泡湯，想不到又發了一筆意外之財，太爽了！

董九轉過身去，全身摸索，把一分、二分、五分、一角、二角、五角、一元、兩元、五元和十元的紙幣，全部擠在一起，好歹湊齊了119塊1角4分.

“我身上所有的都在這裏，還差8角6分！”董九拿著一大疊紙幣，一手的硬幣，遞到阿黃跟前。

“行了、行了、行了——”阿黃雙手顫抖，兩眼燃燒著篝火，手忙腳亂地把硬幣塞進大衣口袋，手指嗖地蘸了一下舌尖，飛快地點了點紙幣數量，然後掖好錢，一聲不吭地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塑料廠，讓董九像吞了一隻剛從一泡新鮮人屎下完蛆的綠頭蒼蠅，就想嘔吐。

董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裏弄小樓，但是記得是在南京步行街一家飯店付錢打包——蝦子大烏參、生煸草頭、桂花肉、鹵糟豬腳、草頭圈子、紅燒禿肺、五味雞腿、雙包鴨片、清蒸大閘蟹、肉絲黃豆湯、四鮮白菜墩、蜜棗扒山藥。還有兩瓶小茅台，酒價打了八五折。

回到裏弄小樓，隋馨見幹爹還是愣磕磕的，忍不住吻了吻他有點涼的大嘴唇，揪了幾下他騷褲襠裏的卵蛋，才讓董九回到現實裏來。

嘉麗經曆了火供祈福後，非常安心，覺得把自己的未來和幸福托付給菩薩和佛陀，感受真的很好。嘉麗希望，靜安寺早一點恢複真言宗的密宗道場，造福更多善男信女。

覺得好幾道菜都涼了，嘉麗招呼女兒，趕緊上廚房熱一下。順便把剩飯也熱一下，擺好酒菜，在手術前，大吃大喝大操一頓。想到馬上要被董哥的大雞巴“大掃蕩”，立刻覺得欲望下流，急不可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