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季節－ 孩子長大時父母的悲與喜

剛起床的時候，天還沒亮。小寶揉著眼睛晃晃悠悠走到我麵前，＂鬧鍾時間設對了嗎？現在外麵還是晚上呢。＂

我向他解釋說，夏天過後，白天就越來越短了。”夏天已經結束了嗎？＂小寶眼裏明顯帶著不舍。＂可不，要不然，你怎麽開學了呢？從今天起，你就是小學生了，讀一年級了。＂ ＂然後呢？＂小寶似乎對他將要麵對的未知，不太放心。

要 不是怕嚇壞小寶，我可能會衝口而出，一年級然後讀兩年級，三年級，然後小學畢業，初中畢業，然後高中大學的前路漫漫。我嚐試換了種表達方式，＂然後，你會 遇到新的老師，交到新的朋友。＂小寶終於不再發問，興衝衝下樓去了。我跟在他身後，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嫌日子過得太快還是太慢了。

"上了小學，你就是大孩子了。＂看著他自己綁鞋帶的時候，我對他說，＂以後你要自己練琴，自己吃飯。。。＂ ＂可是，媽媽，不是有你在嗎？＂＂媽媽總有不在的時候。。。＂ ＂可媽媽怎麽會不在呢？＂小寶嘟囔著。

自 打小寶出生以來，不管是他頭撞到桌角後鮮血直流，還是生病時的高燒不退，每次我的自然反應就是把小寶緊緊摟在懷裏，湊在他耳邊告訴他，＂不怕，不怕。有媽 媽在，媽媽在。＂似乎告訴他＂媽媽在＂，是將我的能量傳遞給他，減輕他痛苦的唯一辦法。可從現在起，我卻要開始讓他習慣如何應付＂媽媽不在＂的情形。

背上書包走出門時，他回頭問我，＂I am excited for the school. Aren’t you excited for your work?＂

小寶到底是長大了。不過兩年前，第一次被送到幼兒園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像八爪魚一樣手腳並用地攀爬上我脖子，把頭藏到我懷裏， 渾身抖動著哭得幾乎喘不過氣。

好 話說了一堆，他的哭聲卻越來越大。我隻好勸慰他，教室裏裝了攝像機，會把他錄下來，傳到我手機上。不管我走到哪裏，都可以隨時看得到他。＂我們並沒有真的 分開。＂我一邊保證在手機上不和他分開，一邊把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從我身上扒下來。看著他眼淚鼻涕，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教室。

之後很長一段 時間裏，每天小寶從幼兒園下課都會問，＂媽媽，你今天在手機上看見我了嗎？＂ 我都看見了。剛開始幾周，他經常坐在老師懷裏抽抽答答地哭泣，或是一人遠遠坐在角落裏，表情呆滯。後來他慢慢粘上了老師。無論老師走到哪裏，他都會緊隨其 後。作業本掉在地上，他會幫老師撿起來。＂老師今天讓我做她的helper。＂小寶回家後自豪地告訴我。再後來，他開始和班上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有時還 會怪我來接他的時間太早，中斷了他和朋友正在玩的遊戲。

隔了一個漫長的夏天，可能急於見到朋友們，小寶沒等我，自己推開門走了出去。原來那 個喜歡躲在我背後，走到哪裏都緊緊握著我手的小家夥，居然一個人跑到我前頭去了。清晨的林蔭道上，除了兩隻追逐跳躍的鬆鼠，隻見一個大腦袋細胳膊，背著比 他的身體還大得多的書包小人兒，正在大步向前走。我有意落在他身後幾米遠的地方，他一直沒有回頭。

鄰居家的自動噴水器開了一夜，水從草地上流下來，在路邊積起了淺淺的水潭，不寬不窄地攔住了我和小寶的去路。這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

兩個和小寶年紀相仿的小女孩，一起背著書包去上學。走在前麵的那個女孩，看見水潭，小心翼翼遠遠地繞開，從邊上幹的地方，水不濕鞋安全地走了過去。而後麵那個女孩，卻像尋見一個好玩的遊戲。對著水一腳用力踩下去。四下濺起的水花，濕了一身，卻惹得她咯咯大笑。

＂人可以從三歲看老，那真是沒錯的。＂媽媽多年後這麽對我說，＂一個會繞過去，一個卻直直踩下去，從小就這樣。你表姐要比你小心安穩得多，之後日子也一直過得平平穩穩。哎，不像你，總喜歡給自己惹麻煩。＂

老人的話，隱約帶著宿命的沉重。見我對著麵前的水潭發呆，旁邊的小寶勸我，＂傻媽媽，不怕。你看我的。＂小寶向後退了兩步，突然助跑加速，從水潭上一躍而過。他站在對過向我揮手。＂媽媽，跳呀，快跳過來。 You can do it. “

等我跨過水潭，小寶拍了拍我的背，算是獎勵。他臉上的自信像從雲後透出的太陽，照得人一頭一臉的光。雖然他的個子還是那麽小，胳膊還是那麽細。

遠處傳來機器的引擎聲，我探頭看見一輛黃色校車正往我們這個方向駛來。”今天第一天上小學，記得要聽老師話，見人要打招呼。還有別忘了喝水，我往你書包裏放了巧克力，下了課吃。＂

＂知道，都知道了。你說了好多遍了。＂小寶皺了皺眉，＂以後我不吃巧克力了，我已經是大人了。＂

越駛越近的校車，讓我心煩意亂。總覺得還有什麽話沒對小寶交代。雖然做父母的老想著要幫小孩遮風擋雨，可他還沒長大，我就得鬆開手，不能再陪他一起上路。

＂Give me a hug. ＂我們以前分開時總會擁抱一下。

＂快點，快點。＂小寶催我，＂要是給別人看見，他們會笑我的。＂

小寶勉為其難接受我給的抱抱時，眼睛一直盯著眼前的校車。車剛停穩，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上了黃色的校車，信心滿滿地去迎接他的”然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