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的聯想 - Love, Grace, and Forgiveness

虧得聖誕假期，我才有空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四百多頁的《罪與罰》看完了。

雖然是平靜地坐在書桌前，但文字的魅力卻使我不時因為書中情節的進展或對話中
暗藏的鋒機而心跳加快。

與其說《罪與罰》是一個刑案小說，它反映的更是理智和情感在內心的一場激烈角
鬥。小說中的男主人公- 拉斯柯爾尼科夫，一個因貧困而綴學的法律係大學生，在
他的論文裏寫道，"所有的人都被分成了平凡的和不平凡的兩類。平凡 的人必須聽
話，沒有犯法的權利，而不平凡的人卻有權犯各式各樣的罪，有權任意違法，為非
作歹"。

為了驗證自己的不平凡，也為了擺脫生計的窘困，拉斯柯爾尼科夫用斧頭砍殺了放
高利貸的老太婆阿廖娜和她無辜的妹妹麗紮韋塔，製造了一起震驚全俄的凶殺案。
然而，拉斯柯爾尼科夫始終沒辦法跨越自己的良心的這道障礙，自從犯案之後，他
始終無法擺脫內心的恐懼，每時每刻他都承受著比法律更為嚴厲的良心懲罰。他最
終在基督徒索尼雅的規勸下投案自首，被判流放西伯利亞後獲得了精神上的重生。

但本文想闡述的不是《罪與罰》所達到的藝術成就或是哲學高度，而是想和大家分
享書中和聖誕節有內在關聯的一幕場景。

拉斯柯爾尼科夫殺人後， 內心處於劇烈的矛盾衝突中，他來到準女友婭處，向她懺
悔了自己的犯罪的真相與動機之後，索尼婭當時的反應是這樣的:

" 您這是，您這是對自己幹了什麽呀！"她絕望地說，霍地站起來，撲到他身上，雙
手勾住他的脖子，緊緊摟住了他。

 拉斯科利尼科夫臉上帶著憂鬱的微笑瞅了她一眼：

"你多奇怪啊，索尼婭，──我對你講了這件事以後，你卻擁抱我，吻我。你知道自
己在做什麽嗎？"

"不，現在全世界再沒有比你更不幸的人了！"她沒聽見他的責備，發狂似地高聲說，
而且好像歇斯底裏發作，突然高聲大哭起來。
 
 一種已經好久沒體驗過的感情猶如波濤一般湧進他的心頭，一下子就使他的心變軟
了。他沒有抗拒這種感情：兩滴淚珠從他眼裏滾出來，掛在睫毛上。

"這麽說，你不會離開我嗎，索尼婭？"他幾乎是懷著希望看著她說。

"不，不；我永遠不離開你，隨便在哪裏也不離開你！"索尼婭高聲喊叫，"我跟著你
走，隨便去哪裏，我都跟著你！噢，上帝啊！。。。  我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
"她仿佛出神似地反複說，又抱住了他，"我和你一同去服苦役！。。。因為咱們要
一同去受苦，一同背十字架！"

一個犯了罪的人，一個原本該被全世界譴責和唾遺的人，卻得到了愛人的同情和理
解，甚至是生死相依，共同赴難的承諾，這對拉斯科利尼科夫的觸動遠遠超過法律
和死亡對他造成的威脅。

對拉斯科利尼科夫而言，剃了光頭和戴著鐐銬的懲罰都不能讓他覺得屈辱，西伯利
亞的嚴寒和做苦役的折磨也無法讓他認罪，但當他麵對一份無私的愛和無償的寬恕
時，他的內心開始懺悔，他的眼淚開始奔流。

這個畫麵讓我想起我在電視上看到一段節目。

一個六英尺高，二百磅重的年青硬漢，對著電視鏡頭，憋紅了臉，眉頭皺了鬆，鬆
了緊，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臉的迷惑，像是在森林裏走迷了路的孩童。走
了幾步，原地打一個轉之後，又走了幾步。他抹了一把臉，口裏不停地反複說著一
句話，"I don't deserve this...... I don't deserve this."

這個哭泣的大漢是賓夕法尼亞洲的一個藍領工人。今天在商場裏，遇到了一個穿著
紅色毛衣的老人正在向周圍的陌生人派發百元大鈔。當老人把一百元錢遞到他手裏，
並祝他聖誕快樂的時候，年青人驚訝地問，"為什麽? 我可是什麽也沒做啊。你為什
麽要給我錢?"

老人解釋說，"因為我覺得你看上去像一個好人。"

於是出現了電視上的那一幕。崩潰的年青人像嬰兒那樣放聲的哭泣。已經很久了，
沒有人對他說過，他是一個好人了。他更習慣別人稱呼自己為狗屎和混蛋。

年青人在幾年前開始吸毒，失去工作之後，經濟拮據到他將兩歲兒子的玩具拿去賣
錢後換了毒品。妻子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帶著兒子離開了他。當他被全世界遺棄，
生命裏隻剩下一片黑暗的時候，有一個陌生人走過來對他說，"你看上去是一個好人。
"

從心底流出的淚水，衝走他內心的冰涼和汙垢。年青人主動住進了戒毒所，那一份
意外的聖誕禮物帶給他重新做人的勇氣。

聖誕將至的時刻，不管相不相信耶穌或聖誕老人，我們心中最渴望得到的禮物是別
人對自己的理解和寬容，讚賞和疼愛。

獎罰分明是人類社會追求的標準。而替你去承擔你本該麵對的懲罰，送你一份你本
不配得到的獎賞，那便是神的恩賜。

這也是兩千多年前，一個神以人的方式，降生到卑微的馬廄裏，並有了聖誕節的緣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