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再呆了。這裏真沒辦法再呆下去了。
吃早飯的時候,姨父說,家裏現在三兩天就得買菜買米。本來就忙,現在光是服侍
人的一張嘴,別的啥事也做不成了。
晶晶已經盡量小心了。晚飯在餐廳裏吃,中午吃前晚從餐廳帶回來,賣剩的炸春卷。
一天隻一頓早飯在家裏吃。
阿姨姨父睡主臥室,大寶小寶睡客房,晶晶睡在沙發旁的單人床墊上。客廳裏多出
來的一張舊床墊擋著進進出出的過道,像違反市容臨時架出來的小攤。
家裏就一台電腦,平時都是大寶在上麵玩電子遊戲。晶晶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輪
到她上網查一些要交的功課。從洗手間回來一看,大寶又坐在電腦前了。叫了幾遍,
大寶賴著不走,最後煩了,一句,"這電腦是我的", 立刻把晶晶嗆得說不出話來。
對。這裏沒有一樣東西是她的。上麵的瓦,下麵的磚,睡的床,吃的米,什麽都不
是她的。家裏這樣,餐廳裏也這樣,她不知道自己這個多餘的人,還留在這裏幹嗎
?
自從在餐廳裏發生了讓自己惡心到說不出口的事件之後,晶晶沒再去過餐廳。
她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挺直的脖子和高昂的下巴,維持著她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
但這個周末,晶晶必須去找下一家可以打工的餐廳。對原先的那家餐廳,晶晶沒有
任何留戀。除了一個人,曾經對自己很友善。
他今早來過電話。那頭的聲音裏透著焦急。"你怎麽不來餐廳上班了? 是功課太忙?
行,那行。我今晚爭取早點走,我找你有點事。見麵再說。"
晶晶不知道有什麽事需要麵談,但基於最近的兩次驚嚇,她把他約在自己的家門口。
晶晶住的公寓房,樓上樓下每四套為一棟,過道裏很少有人經過。頭頂一盞桔黃色
的燈,暖洋洋的光照下來,鼓勵人說出大白天未必開得了口的話。
"上次,如果我說了冒犯了你的話,請你原諒。"
王濤一道歉,晶晶的心軟了。背靠在牆上,等他下麵的話。
"你是最近才來美國的吧? 我已經來了好多年了,一直在讀書打工。其實,我平時不
那麽說話。真的,根本就沒顧得上那事。身邊的朋友早都結婚,有孩子了。可我。。。
不怕你寒磣, 年紀一把,其貌不揚, 對吧?"
"可就你讓我送你回家那次,當時你迷茫無助,東看看西瞅瞅的樣子,好像一個走丟
了的小孩。。。我就想,別說你家就在附近,再遠,我也會送你去的。。。後來,
每天送你回家。你說,這裏是你姨父的家,你在美國沒有自己的家。其實我也沒有
家。。。如果,每天我開車不是送你回你姨父的家,而是送你回你自己的家,你和
我,咱們倆一起建起來的家,那有多好。"
"我知道可能是我多想了,可我真沒有惡意的。你要是不願意,那也沒關係,咱倆就
做個朋友吧。我保證以後不再惹你不高興了。"
晶晶聽王濤那裏家啊家的,想起國內家裏,媽媽幫自己端到書房來的點心水果,出
國前爸爸往已經裝不下的箱子裏使勁塞零食的模樣,眼淚差點下來。
晶晶催王濤快走。
王濤說,"那從明天開始,我們繼續學開車吧。等你學會了,我們就該買車了。"
晶晶沒聽錯,他說的是"我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