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中國買了些玫瑰茶帶回來給Lisa。 他估計小姑娘能喜歡這些花啊,茶什麽的。
Lisa看著花蕾在熱水裏一點點漲開,抬頭卻發現李嚴肅的一張臉。
"你怎麽了,今天怎麽那麽安靜啊?" Lisa問他。
安靜? 李覺得安靜挺好,因為這個世界已經很吵了。飛機,汽車,媒體,廣告的噪
音充斥著每個角落。李不覺得需要往雜亂紛鬧上,再增添自己的聲音。
剛來美國的時候,李以為是語言使他無法融入社會。但當他讀了很多年書,英文不
再是障礙的時候,他發現除了參與天氣的討論之外,他事實上已經無話可說。
美國男人最愛聊的是體育。從一九八一年棒球決賽是誰的最後一擊為冠軍隊贏來了
勝利,到昨晚橄欖球賽進攻中的的哪一次失誤,導致了主隊客隊之間的形勢大逆轉。
諸如此類,可以讓男子漢之間相談甚歡的對話,李沒辦法插進半句。而加入女人的
圈子,交換一下巧克力餅幹的配方或者打聽哪裏可以買到打折的衣服,似乎又有娘
娘腔的嫌疑。
李知道他和周圍人的不同,不光是長相,口音。他從小沒參加過童子軍,夏令營,
還錯過了伴隨著每個美國人成長的幾百部電影和幾千首歌。就像他現在也沒辦法和
Lisa解釋清楚李白的詩有多精彩一樣。這些無形的差別,使得李和美國人之間隔了
一道看不見的牆。因此他選擇不說話,他想把自己從人群裏藏起來。李沒有參加任
何諸如環保,文藝,政治或宗教的團隊。在美國,他始終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今天來上班的路上,中文電台裏正在說什麽華人很難融入美國的主流社會。這種抽
象而內涵太過豐富的辭匯令李覺得很迷惑。就像他無法從地圖上去了解一個城市一
樣。
李並不對自己頭上的標簽感興趣。但他想弄清楚,在美國成了少數民族的自己,在
這個居住了十幾年的國度裏,他現在究竟處於一個什麽樣的位置。
李把他那隻封著自己嘴唇的食指移開,對Lisa說,"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很愚蠢的問題
?"
"當然,不過世界上沒有什麽問題是愚蠢的。"
"我想知道,美國人對主流社會是怎麽定義的?"
"主流社會? 主流社會就是你我這樣的大多數美國人。就是讀書上學,找工作買房子,
再還貸款的人。 "
"你是說像我這樣的也算? 不是隻有那種成功人士,很大牌的重要人物才算得上主流
社會嗎?"
"你說的那是上流社會,雖然他們控製了大部分的社會資源,但他們不過是人群裏的
少數。而其他99%像你我這樣的人,就該盡自己的努力,把我們的聲音傳出去。對了,
你會去參加投票選舉吧?"
李不說話了。他想,這正是我很安靜的原因。因為話一往深裏講,馬上就會撞上那
麵看不見的牆。他沒法對Lisa講述"史記"裏的故事。也沒法讓Lisa明白,要讓一個
熟讀中國曆史的人相信,光憑他手裏的那一張選票就能改變國家或任何人的命運,
無異於要他相信天方夜潭一樣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