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影裏一歸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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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回國記:(七)回 國 看 爺 娘

(2017-08-18 22:30:05)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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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看爺娘

最近三五年,回國很勤,為了看望年老的父母。父母是普通話,爺娘是江蘇話,阿媽阿爸是溫州話。阿大也是溫州話,稱呼年邁的父親。

我家阿爸不能稱阿大,他不服老,還在念叨要去趟俄羅斯,不枉學一回俄語。“美國去過了,加拿大去過了,就差歐洲了。”坐輪椅的阿爸,還當自己小夥子呢。“你好好鍛煉身體,腿腳有力氣了,我們帶你去俄羅斯。”這是阿姐的辦法。阿爸愛東走西看,早年來美加兩次,我帶了他們美西美東到處看,還有大峽穀。我第一次開帆布吉普,在西部的大道上,開得滿車灌風。他們念叨過癮的異國風光,還想第三次越洋。就是阿媽的血壓不爭氣,高到嚇人,一拖再拖,黃了越洋夢。

阿爸的背已經彎成了九十度,在家裏扶著家具扶著牆,跌跌撞撞地走。給他買的各式拐棍扶手他不用,說難看相,出門寧願搭著阿媽的肩。現在終於開始用拐棍,他已經很少出門。出門都是阿姐扶著他挪下樓梯,然後推了輪椅去公園。

阿媽老早眼睛就不好,有人出現在她的視線裏,隻是模糊的影子。阿媽的耳朵也不好,話說兩三遍,也不一定聽得清。最近發現腎衰竭,住院出院三進宮。瘦到皮包骨,開門我見到阿媽,一把抱住,淚水在眼睛裏轉。

“姆媽,你做嗲勿吃點好東西啊?”我用江蘇老家話說。(注:“做嗲“在這裏是”為什麽“的意思)“哎呦,醫生蓋個勿讓偶吃,夠個勿讓偶吃,偶也吃不動嘞。”阿媽點著頭說。有時候,阿媽是節省,省到豆腐盒子、外賣盒子、塑料袋全部留著。外賣盒子套個小塑料袋,吐飯桌上的垃圾。晚上拎起塑料袋扔了,盒子第二天接著用。毛巾用到隻剩筋,沒一絲絨毛,還不肯換新的。爸爸來訴苦,說他穿的衣服全部有窟窿,我們給買的新衣服襪子不知道讓阿媽藏哪裏去了。阿姐怕阿媽自己上街出事,隔三差五買一堆菜,塞滿冰箱。我和妹妹回家看望他們,也是盡量買許多他們能吃的東西,放上一段時間。阿媽不是缺錢啊,她就是習慣了把好東西讓給阿爸吃,就像小時候把零食讓給子女吃。到老了,沒人搶了,東西足夠多,還是改不了以前的習慣。

她說手裂,碰到水就疼,我從美國帶來一盒200隻的一次性手套,你猜,半年用了幾副?我也猜不出來,反正還是滿滿的。看到廚房有一隻單手套,掛在那裏晾。“我不用洗潔精就不疼了,“這是阿媽給的解釋。這樣把洗潔精和手套一起省了。“節約了一輩子了,改不落了。”

好罷,知道再費唇舌沒用。我把阿媽油膩膩的塑料盒子統統洗了一遍,有30個之多。還有脆到如紙的蓋子,也不可以扔掉,阿媽要跳起來的,我還是悄悄扔掉幾個太破的蓋子。說要去給她買一大盒新的,她非說現在已經買不到。哎呀,子喬,你看,我還是沒有學乖,還跟媽媽辯。“用掉的水,用掉的洗潔精,用掉的時間,加起來都比這些破盒子貴!“ 在阿媽那裏,時間是免費的:-)”姆媽,你家要請格保姆,這樣偶家再會放心。“ 這話我們三姐妹說過很多遍。”勿要!“阿媽堅定地說。此處省去一萬九千字。

我年邁的爺娘啊,阿爸阿媽呀,我呼喚你們什麽好?好想好想把你們接來,不再有擺脫不掉的不安全感。曾經的饑寒困苦,統統忘記,好嗎?

在婆婆家,可以做到帶著大水缸,隨接隨倒。在父母家,我做不到,水一直溢到胸口和眼眶。子喬,說實話,這一集,我其實不想寫。可是他們是我回來的全部理由,如果我回避,去說其它話題的,都是隔靴搔癢啊。等我下一次,帶個錄音筆,錄下一整天的故事。姆媽爸爸,等著我,等著我再次回來看你們!

 

—— 2017.7.27.於美國西花草堂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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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20)
評論
家宴 回複 悄悄話 和你一起愛,一起疼。
cxyz 回複 悄悄話 文字很讓人感動
艾柯 回複 悄悄話 感人至深,父母的恩,我們永遠也報不完。
迪兒 回複 悄悄話 歸舟,剛剛讀到。寫到我心裏去了,我媽媽是一樣一樣的。
我剛從國內回來,帶著媽媽回南方老家且遊且歇地走了兩個星期。
yy56 回複 悄悄話 好帖。喜歡看筆沾滿情的文字。
彩煙遊士 回複 悄悄話 歸舟阿媽阿爸的氣色都很好,祝他們健康長壽!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感人的文字。祝福老人家!
erdong 回複 悄悄話 淚流滿麵.....想我媽了。樸實無華的文字,掏出心窩的言語,實在感人啊!
和歸舟一樣,我以前喜歡滿世界跑,這幾年則是一有機會就回去看老媽。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讀得我眼淚在眼眶裏轉,歸舟妹妹情深意切,文章裏沒有一個“愛”字,卻滿滿的都是愛。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子喬,我想這篇是她寫給你情書裏最優美的,是講心,講真的無私。
覺曉 回複 悄悄話 歸舟,讀第二遍才留言,同意你多回去看看,實在是看一次少一次。回去的理由就是為了爺娘。你的這句話打動人心。這是最美的語言,而且照片的真實。
不過對於父母的節儉,有時換個角度理解,真要做到幾十年如一日不容易,佩服一下。這樣你自己不用太感情投入了。
這篇隻有一張照片,卻最美。
謝謝歸舟文章的力量。
穿高跟鞋的貓 回複 悄悄話 和我父母親也有相似之處,缺吃少穿的苦日子過了大半輩子,省吃儉用的習慣改不了了。
我愛梔子花 回複 悄悄話 哎,人老了真的是固執呀!我老媽,一定要把紙盒,水瓶之類的東西留下賣錢,還去撿。已經被我們批評多少遍了,還是偷偷幹。給她的錢足夠啊!
注冊很麻煩 回複 悄悄話 正是這樣,給我媽買了十年的拐杖都不用,寧可慢慢走。父親耳朵不好叫配個耳機,他說是給耳聾用的,你隻要講慢點他就能聽見,他耳朵沒壞。
cxyz 回複 悄悄話 給他買的各式拐棍扶手他不用,說難看相,出門寧願搭著阿媽的肩。
-- 我家正相反,我媽媽的腿腳不好,我也不愛用拐杖, 也是扶我爸爸的肩膀。
寫得很溫馨感人。
ziqiao123 回複 悄悄話 看似細細碎碎的事情,包含了滿滿的愛。歸舟這一篇寫得深情,字字句句都有感動到我。
我們身在海外,遠在萬裏之外的父母,是我們最不舍的牽掛,是我們最放不下的回國的理由。
無法經常陪伴在父母身旁,讓我們心痛。
歸舟這個結束篇,寫的情深義長。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歸舟妹妹,你不想寫的其實是我最愛讀的。這一篇我用心地每個字去讀了,因為我感受到是心在寫。歸舟的江蘇話為什麽這麽熟悉,是家鄉離常州不遠嗎?

感人,感人,人之常情,才會感人。文學,不需要太多玄幻的包裝的。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milha' 的評論 : +1感人
smilha 回複 悄悄話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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