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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 白羽 (22-24)

(2013-03-29 09:42:57) 下一個
二十二)隔了幾天的一個中午, 趁著沒有客人,元飛和小玉就去院子裏擺弄那些抗過一冬又開始發芽的花草,隻剩了我一個在書吧照料。 我幹脆從自己的辦公室裏出來, 拿了電腦坐到火車座裏。 “老板在嗎?”聽到聲音我才注意到有人進店,一個穿深藍衝鋒衣臉型瘦削的中年男子走到我桌前。 “姥姥現在不在, 你跟他約好了嗎? 要不我幫你給他打個電話。”“是約好了。 不過不急, 我可以等等。”“那您隨便坐。”我起身, 去給他倒茶。客人多了後, 書吧也鳥槍換炮了。 買了大號的電磁茶壺。 一燒就一大壺,用的是經熬的紅茶, 和元飛添的各種幹花。 雖遠比不上正經茶道製的清爽精致, 卻也有獨到的醇香。 我把茶放在一張空桌上。客人還站著,轉著頭向四周打量,他的眼光落到牆上的畫上,然後靠近了,一幅幅地看下來, 最後停留在眼睛那幅前麵。“都挺有想象力, 有意思。 亦蕭是誰?”我用手點點鼻尖。他誇張地挑了挑眉頭,“大師啊!失敬失敬。”“Where Where,哪裏哪裏。”我說完,兩個人都笑了。“這可瑤又是誰?”“不認識。”我並不想多說。他倒沒追問,走過去把茶端起來,在我對麵坐下,口裏喃喃念道:“亦蕭, 可瑤” 然後恍然大悟似的,“可以逍遙,這兩個名字倒是一對,有意思。” 真是啊, 我倒從沒往那想過。 一對也算一對,一個幸福, 一個失意, 各自分站兩極。“還會想要再騎馬嗎?”這話問得突兀,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然後注意到他右眉上那顆黑痣。“是你, 佐羅!”“佐羅?”“你那天蒙著麵, 可不是佐羅。蒙麵騎馬, 是現在的時尚?”“哪裏, 這一陣犯鼻炎, 對很多東西過敏, 也包括塵土。 我自己覺得狼狽得緊, 哪裏還想得到引領什麽時尚。”“那天還沒來得及謝你呢。”“不用客氣。 你倒是真有福氣, 居然能毫發無損。”“我知道, 所以我很感謝上天眷顧。”“那天替你拉住馬的那位是誰? 他的身手倒真是不一般, 也很敢冒險。” 我知道元飛是有功夫的,那天沒多想,對他的冒險相救就接受地理所當然, 現在想來忽覺慚愧。“元飛。 書吧的同事,朋友” 我頓了一下,“我的哥們兒。” 是的,我現在是把元飛當哥們兒了。 他點點頭。“不好意思,你等等, 我需要發個信息。” 然後掏出手機, 手指快速翻飛著。“還沒請教恩人姓名呢。” 看他把手機放回口袋,我問。“朋友都叫我‘大板’。”“大阪? 那誰是東京?”“是木板的板。 大學裏都是木板床, 大家都鋪褥墊, 我一時興起, 要鍛煉自己,就隻在光板上鋪一麵床單。”“ 這光板床你真能睡下? 睡了多久?”他比出一個手指。“一年。”他搖搖頭。“一個月。”還是搖頭。“一天!” 他一說完我們都笑了。“什麽也沒練成, 這‘大板’的綽號倒叫開了。”從門口又進來一人, 我抬眼看, 是“姥姥”。“姥姥”走過來,“什麽事這麽好笑?”“我睡光床板的事。” 大板站起身, 跟我道了別,跟著“姥姥”走到辦公室裏去了。“你還沒回答我呢?” 過了一會他們出來, 大板走到我的身邊問。“回答什麽?”“你還會騎馬嗎?”我想想, 然後很堅定地,“會!”“你膽子倒大, 看來是嚇不怕的。 多的是刺激遊戲,改天我請你玩!” 然後兩人出了門。過了一會兒, “姥姥”回來了。 “沒想到救我的是你的同學。你那天倒沒看見他。”“真是, 馬場也不大, 居然沒碰上。”“你這個大板同學好玩,有意思。”“是, 他是個很有趣的人。 我的外號就是他給取的。” “姥姥”看我一眼, 有點若有所思的樣子。 二十三)過了幾個星期, 我正在書吧幫著整理書架, 突然手機“滴滴當”的聲音響起。 我拿出來, 卻是一個不認識的手機號發來的短信。“我在門口, 你出來一下, 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大板”拿上包走出門, 胡同裏停了一輛大的越野車。 輪子很大, 車身方得奇怪。 大板戴著墨鏡,穿一件圓領的針織線衫倚在車門上。看見我出來,回身把車門打開了。 車高, 我踏上去一腳, 大板在後麵輕輕在我腋下抬了一下, 把我送了上去。“我們去哪? 今天我可是曠工了, 你說的好玩就一定要好玩, 不然你可得補我工資。”“沒問題。”那輛吉普很大, 幾乎占掉了小胡同的整個路麵,大板很小心地往後退。車穿過二環三環, 又上了一條高速。我是個沒有方向感的人,已經不知道我們在哪了。樓房越來越矮,城市越來越遠。 車上放著許巍的CD, 歌曲的節奏雖都明快, 他的聲音裏卻透出一絲蒼涼和疲憊。 “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天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無牽掛+穿過幽暗地歲月也曾感到彷徨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覺腳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盛開著永不凋零藍蓮花”每次聽這首歌, 第一句剛結束,鼓點和吉他一起切入的時候, 心裏總是莫名一沉。而到歌曲最後一句“藍蓮花”高亢上去的時候,心裏的感傷又在那一瞬間爆發。大板把音量調大, 因為有音樂, 兩人一路話不多倒不覺奇怪。從高速上下來, 我們又上了一條柏油馬路。等車停下,我已經不知道我們開出去了多久,隻知道聽完許巍我們又聽了汪峰。 眼前是路的盡頭, 一個荒土山丘橫在前麵。 山丘除了荒草, 連樹也沒有一棵。 我轉頭看一下大板, 他神秘地一笑, “檢查一下安全帶, 可要係緊了。”他看我緊了安全帶, “受不了就言語一聲啊。”然後猛踩一下油門, 馬達“翁”的一聲轟鳴,越野車向山丘開去。 沒有路,車在山坡上斜著往上衝。 塵土在車前和兩邊高高揚起, 車在不平的坡路上上下顛簸,左突右衝,東倒西歪。 我右手抓緊車頂的吊把, 左手極力撐在座椅上試圖保持平衡。不知過了多久, 我們衝到了山丘頂上。 大板回頭看我, “你還行嗎?”我裝出一副驚惶的樣子,他擔心了,“你沒事吧? 是不是刺激一下太多了?”我立馬換了一個模樣,“太棒了! 太刺激了! 太好玩了!”有了我這三個“太”, 大板又把車開下, 然後我們來來回回又衝了兩次才在山頂上停下。 我鬆了安全帶,把身子往下一塌。“你怎麽想到這樣的玩法?”喘息片刻,我問。“我喜歡挑戰極限的東西。極限越野、騎馬、蹦極、跳傘、攀岩、漂流,我喜歡挑戰和最後征服的快感。如果要再年輕一些, 我還想學做更多。”“還有什麽你沒有嚐試過的?”“那多了去了。滑板、空中滑板、高山滑翔、滑水、衝浪、雪板。 還有很多, 夏季玩的冬天玩的。”“聽起來都很刺激。”“是的。 每一種項目都在挑戰人的心理障礙。恐懼是人最大的對手,你要征服的隻是你的內心。”“我能想象你說的征服後的那種愉悅和成就感。”“是的, 因為你也是這種人。”“我,是嗎?”“你的骨子裏也是不服輸的。”“你才認識我多久, 倒就知道了。”他笑笑, 沒有回我。山丘不高, 但在山頂上往下看, 還是有點“一覽眾樹小”的感覺。 山下成排的楊樹已經發芽。 無數小嫩芽點綴在枝條上, 從遠處看, 是朦朦的黃綠的一片。遠處農家零零星星種著的一些桃樹, 因為前一周襲來的暖氣流, 也提前開花了。“我一向不大喜歡中國山水畫, 嫌寫意大於寫實, 不夠細致。 可我倒很喜歡那種畫春天裏的山中小居的國畫。 朦朦的新綠,開的熱烈的桃花,山坡上的青灰瓦房,看著就給人很溫暖的感覺。” 我說。“我也喜歡能傳達感覺的畫。 你的那幅羽箭,仿佛能讓人感受到它的速度。那是你想要表達的嗎? ”“是的。我甚至想畫出它‘嗖’地破空而來的聲音。”“為什麽會想要畫這個?”“瞎想的, 沒有理由。” 那些頻繁重複的夢境仿佛跟我有著什麽神秘的聯係,我說不清楚,也暫時不想與人分享。“你倒是跟人不一樣。”“怎麽說?”“別人看到這輛車, 禮貌性地也要誇一句。 你什麽都沒說, 倒是有些脫俗。”“這是輛豪車嗎? 我不開車,也不去關心車的事情。 不是我脫俗, 實在是見識淺, 眼濁。 我也世俗啊, 腦子也都想的是有一天能有房,有車, 牌子無所謂, 有讓我不愁吃穿的穩定工作。當然最好找一有錢的老公, 一步邁入小康。” 我開玩笑道。“哈, 你倒誠實。 可惜我錢不多, 也跟你們小姑娘一樣, 吃一個月的泡麵, 可以攢租一天豪車的錢。”我知道他也在玩笑, 但沒有去拆穿他。 “呆夠了嗎? 呆夠了係上安全帶, 我們再衝下去。”車再次在顛簸中衝下山, 到了山下, 大板一邊刹車,一邊急速地打把, 車在刺耳的刹車聲中猛然停住了。 “好了, 這算不算為今天劃了個完美的句號。 不用我給你補工資了吧?”我很慎重地點點頭。車行了十幾分鍾, 大板把車靠邊停住了, “你等等。” 他開門下去, 朝路邊一戶人家走去。過了一會兒, 他從那家人的後院繞出來, 手裏幾枝粉色桃花。“開得夠熱烈嗎? 能給你溫暖的感覺?”我接過, 有點不知所措。車裏的空氣開始有些曖昧, 我很不自在。 就跟大板說我困了, 需要眯一下, 然後躺在座背上, 閉上了眼睛。大板打開了音箱, 換成鋼琴曲的CD, 又把音量調低。“這樣可以嗎?” 我閉著眼睛點點頭。我並不想睡覺, 隻是不太會在尷尬的氣氛中跟人聊天。沒想到在悠揚的鋼琴曲裏, 我還真的睡著了。 醒來時, 天色已暗, 我們已經停在書吧門口。“要不然我請你出去吃飯。”“不用了, 謝謝。”下車時, 小玉和元飛正從院子裏出來。 我朝他們揮一揮手裏的桃花,問“好看嗎?”然後朝車裏大板招手道別。踏上台階, 小玉大驚小怪地,“蕭姐, 那是悍馬耶!” 看來, 我比小玉還土, 還OUT了。二十四)過了一陣,到周五下午, 大板又發來短信。 走出來, 看見這次大板開的是輛小車。 “您沒錢租悍馬啦?”“可不,就這幾天吃泡麵, 也隻夠攢這點租車的錢了。” 然後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車又是開出去很遠。 我們進山了, 然後停在一個靠水的停車場裏。 我已經猜到我們要做什麽了, 剛進山穀時就看到一個牌子, “往前一步, 海闊心空。” 我跟著大板往山上走, 心裏有些緊張, 又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一切手續就備, 我們站上了峽穀頂端。 下麵是碧綠寧靜的一灣河水,前麵是一個鐵橋。 “你想好了? 你真要挑戰?” 大板在一邊問。 我不點頭也不搖頭。前麵的人一個個的下去了, 尖叫聲響起又落下。 我能聽出每一聲裏的興奮和激動或恐懼和無助。 該我了, 我向前走上懸空的鐵橋。“蹦極了!” 在我踏上鐵橋的一刹, 橋頭的蹦極教練猛地來了一嗓子, 聲音在空穀裏回蕩。 每一次跳都聽到這一嗓,可現在這一聲, 卻重重在我心上一擊, 我的心更加猛烈地跳起來。 小腹開始有些絞痛, 我想回頭。 係好安全帶, 鐵橋頂端的鐵柵欄開了。 真的開了。 教練把保險繩和鐵口掛在我的雙腿和腰上, 讓我走到蹦台邊。我盡量兩眼平視,可餘光還是看到了下麵的山穀。 腿開始發抖。“教練, 繩子好象有些鬆。”“檢查過幾遍了, 沒事兒。”“我還是覺得有點鬆。”他扯了扯保險繩, “真的夠緊了。”我還是可以回頭, 還可以回頭。 但是我沒有。“眼睛往天上看, 別往下看。 張開兩臂, 好, 就這樣, 保持這個姿勢。”我閉上雙眼。可黑暗中恐懼更猛烈地襲來。我重又睜開眼, 就在那一瞬間, 背上被輕輕一推, 我下去了。最初幾秒, 心髒仿佛飛出了胸腔, 風聲在耳邊劃過。繩子落到底又彈回來。往上彈的時候才感到難受。失去了重量, 完全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掌控,心被拉扯得發痛。又回彈了兩下, 終於停下來, 我倒掛著,在空中晃悠飄蕩。 突然想起一句歌詞,“自由了, 終於自由了。”繩子放到最低, 河水近在眼前。 有工作人員把皮劃艇劃了過來。 他們拿長杆將我鉤住, 把腳上的繩子解開。“用手抱住頭。” 他們吩咐了一聲,然後把我身體翻轉。 我落到了艇上。大板在岸邊等我,“看著還行。” 他伸出手, 把我拉上岸。我點點頭, 心裏還在回味著剛才的感覺。“有了第一次,你就不會怕了。 以後去澳門跳,200多米高。那才是玩的就是心跳。”往回開, 心裏有想大聲喊出來的強烈欲望。 我把小車頂上的天窗開了, 把安全帶鬆了, 在座椅上站起來。 頭和上半身鑽出窗外,風呼地一下迎麵而來。 “啊。。。啊。。。 啊。。。” 所有的情緒, 我能意識到的和意識不到的, 都一並迸發出來。重又落回座位。“有人說我是瘋子, 你比我還能瘋!” 大板轉頭看我, 滿眼的欣賞。二十五)“蕭姐, 你們是在約會嗎?” 小玉有次突然問我。 我剛和大板騎了馬回來。 約會? 是嗎? 我們一起玩過幾次, 但大板並沒有做什麽說什麽。我不願多想,畢竟,庸人隻被多情擾。 到下一個周末, 大板約我去出去吃晚飯。我們去的是新疆辦事處。餐廳裝潢簡單, 倒象以前學校的食堂。“不要看這兒不起眼。 想要吃正宗的地方菜, 不用去多高檔的, 隻來這種地方辦事處就好。不光師傅手藝好, 所有配料包括很多原料都是從當地運來了。 沒有地道的食材, 再好的手藝也是做無米之炊。”我們叫了幾個特色菜, 又叫了幾串羊肉串。 跟大板是第一次出來吃飯, 到底還是要注意吃相,多少要文明端莊些, 我沒有多叫。 “多放孜然和辣椒啊, 多多的。” 點完菜, 我又囑咐服務員。“你也喜歡辣。”“是。 從我能記事, 我就吃辣了。”還好沒多叫, 羊肉串先上來, 雖然點的是小份的,依然是大大的一串, 份量足有外麵攤上的三倍。大板都讓給我了, 幾串下去, 我已經飽了。辣椒很多, 能吃, 但也覺得很辣, 我大口喝著雪碧。大板站起來,走開去。 再回來, 他兩手各端著一個棕色木製小碗過來。白白的凝脂狀的東西上麵撒著碎堅果和果幹, 我舀了一勺入口。極醇厚的味道,酸甜滑口。“酸奶?”又舀了一大口。“可以解辣吧?”“嗯。”他倒真是個食家。。。。“要不要去坐坐。找個酒吧?”從餐廳出來,大板建議。“會不會太吵?”“我們找個清吧, 不會太吵。”雖然是周末,但夜還尚早,不到酒吧街的熱鬧時分。 正踏上酒吧的台階, 大板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下顯示屏。 “這個電話我得接。你先進去, 先給自己點了什麽。”推開厚重的大門,我進到裏麵。 這是間走淳樸民族風的酒吧。 原木的吧台和桌椅, 裝飾畫和掛飾也都有少數民族的味道。 一個男孩在對麵彈著吉他唱著許巍的歌, 樂隊的和聲倒不大。人少, 帶位的小夥子讓我隨便坐, 我挑了樂隊前麵靠牆的一桌。我點了瓶啤酒,並不敢多喝, 隻淺口抿著。 抬頭正好對上樂隊主唱凝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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